想去摸自己的长发,却意识到背后空荡荡的。她已经做出决定,就再也不能回头。
她已经没办法去过之前那个“钱宁”的生活,照顾父亲,忍气吞声照顾弟弟妹妹。未来的无限可能在她面前打开过,她想去过另一种让她心潮澎湃的生活,哪怕要付出价值高到残酷的入场券。
她去了那个酒店,被蒙上眼睛,和看不见的男人发生了性关系。
那个男人身材修长,肌肤紧致,不是考官。
拿到录取那天,她把本来到肩的头发剪得更短,短到及耳。
沈汉沉默。
他没有想到是这样。以为自己踩进一滩污水,没想到污水是个沼泽。
沈汉起身,在客厅里踱步。高大的身影从钱宁身上越过又越回,这位准将一向成熟温和,亲切友善,此时却像一只困兽。
他终于停下,深吸气,“你介不介意让他们听到这件事?”
钱宁低着头说,“我不介意。”
莫如兰脸色先白再红,涨得通红,愤怒地说,“他们应该全部被处以死刑!”
但是当时和她发生性关系的人就坐在审判席上。
林律师眼中带着惊愕,但随后问起,“钱上尉,照你所说,你并没有看见酒店里那个人的脸。你怎么能确定那是费以诚准将?”
“……我记得,他在我身上的喘息。”
莫如兰咬紧牙,林律师也是不忍,“那么你如何确定,他是那天晚上对你下药性侵的人?你之前的证词说的都是你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侵犯她的一名少尉和一名中尉被指控下药以及强奸,他们咬定自己只是看见钱宁衣衫不整,“没有经受住诱惑”。
如果真的还牵涉另一个人,那么他们所说的是真的,他们确实没有下药,真正预谋下药,导演了这场悲剧的是另一个人。
钱宁说,“袁医生说药物导致的记忆模糊有可能恢复。在我看见他坐在审判席上的那一刻,我想起来了。……他喘的声音,他笑的声音。是一样的,我不会忘记那个声音,所以我努力看了他的脸。”
那一眼的记忆可以暂时被遮盖,却会在面对加害者时猛地清晰。云雾散开,她清晰地记起来。随之而来的恐惧也那么清晰,像雪崩逼得她当场崩溃,落荒而逃。
沈汉和林远哲对望,林远哲微微点头。
一个心理变态的罪犯很可能再次对受害者施害,那是一种罪犯“重温往昔美好回忆”的行为。
沈汉不带希望地问,“当年,你有没有保存证据?”
回答他的又是沉默。
十六岁的女孩,在这种事后怎么会想到留存证据。
在场所有人都无话。他们意识到这件事的艰难。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证据不足,钱宁的名誉已经被抹黑,她的指控怎么能让人相信。
钱宁一直低着头,此时缓缓抬头。
“我什么都没留下。但是,我一直怀疑,有这样遭遇的,不止我一个。”
第五十四章
“你的意思是?”沈汉询问。
“和我同一届,有一个女学员……”钱宁颈部收紧,那是一个吞咽的动作,“也许您听说过,她自杀了,从中央军校西翼楼顶跳下去。”
林律师望向沈汉,低声说,“上过小报,被中央军校压下来了。我记得当时的口径是‘感情纠纷’。”
当然是“感情纠纷”,沈汉心里讽刺,不急着归罪于死者,难道承认中央军校自己有问题有责任吗?
“你为什么怀疑她也是受害者?”沈汉再问。
“我不知道,一种直觉。我觉得。她和我很像,我猜她也是这么想。……我们没怎么说过话,甚至没有触碰过对方,但是,总能嗅到同类的气味。那种藏不住的伤口化脓的味道。”
她受过伤,把精神上的伤口紧紧束住,不见天日,伤口没有愈合,反而化脓,那种味道如影随形跟着她,别人闻不到,但她无时无刻都在呼吸腐臭的气味。
沈汉看向她,比她高一些,这一天他和她都经历太多,情绪几起几落,沈汉终于恢复平日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