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茫看到那是血魔兽对人世最初的印象,花破暗倾注给它的印象。
“净尘,我冶炼你,就是要你替我夺回重华。”
“这个邦国,我亦可为君!”
它是恨意和欲念铸就的恶兽,死人的血肉成了它的血肉,花破暗的野心成为它的野心,如今它将它的恶与顾茫共情,顾茫几乎被那骇然的血腥压得坠入无间地狱。
顾茫恶心极了。
但他仍坚持着与它共心。
只为了……
号角响起,战鼓雷鸣。顾茫回过头去,看着重华浩浩汤汤的军队,他的兄弟袍泽,那些从前与他生死与共过的人,那些他曾答应了要带他们回家的人,那些唤他顾帅的人。
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即燃的战场上飘飞着,他心潮涌动,怀揣着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他当然能赢,当然能胜。
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了解血魔兽呢。
哪怕花破暗自己也只是它的主人,并非与它共魂灵,同生命。
“御守修,左右翼加固帝都结界,每队疗愈为阵眼,飞马营往燎军北营打乱策应军阵,北境军随我。”
“是!”
顾茫眯起眼睛,俯瞰那刀剑映月的燎军连营。
隔着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一道接天应地的结界,重燎两边的大军在相互对峙着。燎国也早已做好了重华会随时攻来的准备,因此他们的集结丝毫不慢,顾茫看着底下那鱼鳞踊跃般的铠甲,明白只要率军穿过这道屏障,厮杀就将开始。
他深吸了口气,在当空皓月之下,厉令道:“过结界!”
“是!!”
随着这一声令下,重华修士犹如遮天蔽日的猎鸟自高空俯掠,穿过结界的瞬间,对面攻伐修士的黑魔法咒犹如漫天箭雨嗖嗖飞射,无数驯化的黑魔恶兽被他们从驯兽营里释放,长着黑翅的尸犬,喙部淬满毒液的魔隼,乱箭般朝着重华修士狂杀过去。
地面上,岳辰晴率领的竹武士之军犹如草原之上迁徙纵横的马群,涉过滚涌的护城凫水,朝着对岸的燎军阵营奔突纵横。
重华的先锋军队就像一柄尖刀,狠力掷向了燎军这面盾牌,刀盾相擦爆出重重火花,往核心里刺去。紧接着盾牌后面突出□□,便是燎国攻伐修士的反杀对抗,一时间吼声震天,血火纷飞。
“杀啊——!”
像是无数流星落地,烟花瞬世,明明是如此残酷的大战,在丝绒般夜幕的映照之下,竟无端生出了波澜宏伟且璀璨耀眼的壮美。
死尸很快就将凫水河岸浸润成了胭脂色,顾茫一柄刺刀击杀朝他飞扑而来的魔鸟,厉声道:“不恋阵地,随我去血魔兽冶炼地!”
在血魔兽的冶炼地旁边,有一个硕大无朋的祭品囚笼,里头密密麻麻关押的都是燎国这些年四处捕捉以及培饲而来的蝶骨美人席。他们被燎人一个接一个押送着,往中心的炼魔炉走去,像是炼剑的铁矿,云石……或者随便什么没有生命的东西,被逼迫着投入炉中,成为让血魔兽重生的力量源泉。
“呜呜……娘……”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这些人祭在哀声哭喊着,可燎人没有因为他们的苦苦哀求而动任何的恻隐之心,他们已经看到了血魔兽的雏影,知道那会是怎样可以改变天地的恶兽。他们大叫着,推搡着,催促着,把这些体内留有一部分上古魔血的活人源源不断地送进滚炉。
一个容貌清美昳丽的女人眼见着快轮到自己了,眼中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由于血统的缘故,她的泪痕是金色的——这也是燎国这些年搜捕美人席最大的凭照,身有魔血,眼有金泪。
“求求您放过我吧!”她忽然崩溃地拉住一个燎修,“我有身孕啊,我想让我的孩子活下来……求求您……求求您……”
回应她的却是燎修的大笑:“有身孕的更好!有身孕的魔气更大!哈哈哈哈!!!”
女人满眼含泪,正绝望间,忽然天空中猛地劈下一道蓝光,强大的结界华彩拔地矗起,将剩下的美人席们全部笼罩在结界之后。女人又惊又喜,仰头看去,见天空中一群重华修士御剑而至,为首的领帅银甲玄靴,眼眸蓝光莹莹,顶上兜鍪红缨猎猎。
那一抹代表着英烈之血的蓝金帛带在他额发之下端正佩着——是望舒之子,北境军之主顾茫。
而在他身边的,是黑衣金边,衣袍翻飞的羲和君墨熄,以及蓝衣金边,一脸轻狂的望舒君慕容怜。
“拿活人炼魔兽,也是够恶心的。”慕容怜啧舌道,“比我还下作,我服了服了。”
墨熄则召出率然,腾蛇入空,将困锁着这些人祭的黑魔囚笼重重盘踞,猛地震作碎片!
“逃。”他低垂黑眸,对那些惊疑交加的人祭们说道。
祭品们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犹如池中的鱼群一般开始焦急地涌动,有人双手合十,叩天拜地,大声嚎啕。墨熄命一支御守分队护着他们往安全的地方撤去,一时间尽听得这些人涕泗横流道:“多谢……多修仙君……”
那个怀有身孕的美人席连连作揖,被重华御守修催促她快走,她才含着泪,又回头望了他们一眼,而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