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熄和君上赶到的时候,静室周围已经环了一群近卫修士,但是没人敢靠近这间屋子。
“参见君上!”
“参见羲和君!”
君上停下脚步,瞧见冲天的怨戾魔气从屋内奔涌出来,直冲霄汉。黑色的灵流在空中一会儿扭曲成模糊不清的利爪之状,一会儿又变成双目幽蓝的狼首幻影。
君上厉声问:“刺客何在?!”
为首的近卫长面色溏白,抱臂道:“属、属下无能,那刺客身法极好,已经逃跑……属下已经派、派人去追了。”
墨熄则问:“顾茫呢?!”
近卫长这些天也不是没有听闻墨熄和顾茫之间的暧昧传闻,陡地被墨熄这样逼问,不由地冷汗涔涔,咽了咽口水,惶然道:“我们赶到的时候,顾茫的黑魔魔气已经爆发了,属下尝试着冲进去过几次,但、但……”
君上乜斜过眼,看他那狼狈模样,发髻纷乱,脸颊上有烟熏火燎的焦痕,口角还有没拭干净的鲜血。
指责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成了一声叹息。
他仰头,看着那间已经完全被黑魔之气笼罩的屋子。阴暗欲雨的穹庐之下,疗房被蹈舞着的雪狼虚影所笼罩,仿佛下一刻就会臼齿森突,将众人撕咬成渣滓碎片。
近卫长哭丧着脸和墨熄解释:“羲和君,这屋子里的魔气太重了,一般人根本进不去的。如今我们只能结阵守在屋外,一旦顾茫从里头暴走出来,那么就——”
墨熄没有等他把话说完,也不想听他把话说完了。
他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逆着强烈的魔气,孤身闯进了静室里。
君上一惊:“墨熄!”
“羲和君——”
焰浪袭来,众人或惊或恐的呼喊声都被墨熄抛诸于后,魔息风浪犹如尖刀锥刺着他,但不知是否因为他心中笼着一团因顾茫而生的火,他竟不觉得这魔焰有近卫长说的那般不可接近。
又或许是因为他的顾茫哥哥就在其中,所以赴炼狱入火海,亦不是疼的。
在这世上,没什么能疼过失去。
墨熄猛地一下子撞开了屋门,黄檀木门吱吱呀呀,里头更为疯炽的魔焰汹涌奔出,他抬手格挡了一下那几乎逼得人无法睁眼的灵流,而后向屋子深处看去。
顾茫就蜷在疗房的床榻上,身边是一卷已经被他的魔焰爆裂成碎片的载史玉简,他将自己的脖颈低垂,头颅深埋。墨熄只能看到一只兽一般蜷缩着的孤影,却瞧不见他的脸。
“顾茫……”
他快步到他身边,可还未触及他的肩膀,就被一阵强烈的魔气蓦地斥开。紧接着他看到顾茫抬起头来,那张清秀的脸庞此刻已爬上了黑魔咒印,他眼瞳充血,蓝色的眸子潋着森森然的幽光。
顾茫已经开始异化了。
尽管眉目之间仍有些许清醒的残痕,但痛苦清晰地印刻在他脸上,顾茫似是处于醒与梦的边缘,混沌不堪地面对着眼前的人。
“你答应过我的……”顾茫忽然嘶哑地开口,他盯着墨熄的脸,却好像并不是在对墨熄说话。他鼻梁上皱,眸中闪着近乎癫狂的光芒,“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全都没有做到!骗子!”
墨熄还未及反应,便被他猛地抬手紧扼住了咽喉。
“咳咳……”
顾茫瞧上去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狂乱当中,蓝眼珠子左右转动着,他起身,一面扼着墨熄的脖颈,一面逼将过去。
“我不求你能够给我正名,这些年我杀的人我染的血我都可以我也早就打算自己来背!可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墨熄被他扼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他反握住顾茫的胳膊,喃喃道:“顾茫……”
可此刻映在顾茫眼里的却并不是他的小师弟,而是八年前黄金台夜雨里的君上,是金銮殿前让墨熄立下天劫之誓的君王。
顾茫的头微微侧偏,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磨出来:“军队,兄弟,名声,记忆……我什么都没有了,蛰伏八年,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而你呢?答应我的海晏河清,你给我看到了吗?答应我的人人公允,你让我瞧见了吗?”
“所有能算计的都被你算计完了——你能不能放过我?!我受够了!不想再听到你那些精彩权谋,我只觉得恶心!”
人非圣贤,孰能毫无怨怼。
胸腔里的那些愤懑,那些曾经被理智所禁锢的不甘在魔气的催化下变得如此强烈。
顾茫狠狠一击将墨熄抵住,紧盯着墨熄的脸,却辨不出眼前的人。他已然沉溺在了自己的痛苦与疯魔之中,脑颅里乱作了一团。
黑魔之息萦绕着他那具伤痕累累的身躯,释放得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强烈。魔痕也从他的心腔处不住地扩散,蔓延到手臂、脖颈……甚至眼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