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舟走后,这个偌大的庭院顿时安静了下来,有小厮自门外进来,低头更换着茶具。
景行斜睨着眼,冷冷地看了他一说,再不说就下辈子再说。”
小厮战栗着跪下身去,哆哆嗦嗦地说道:“老……老夫人传奴才话,说想要与大人共赴晚宴。”
“不去。”景行拂袖起身,绕过了小厮颤抖的身体,“让她自己吃,吃完早点睡觉,别成天做白日梦。”
纪余严被关押之后,景行便一直以身体劳累,气血两虚为由告了假不去朝会,实际上却是在暗中谋划。
谢璋左等右等等不来景行,却等来了从西北兰州军营回来的夏履。
如同景行预料的那般,纪余严作为夏履在朝中最重要的眼线之一,被暗地里不知姓名的某个人使了绊子,眼见就要被铲除,他自然会马不停蹄地赶回京亲自瞧上一眼。
谢璋看到夏履的时候,已是散会之后。
他与宋徽闲聊了几句,而后自宫门告别,再抬首时,便看见了这个一身官服的护国大将军自宫门外走来。
这不是谢璋第一次见他,在他十五岁去西北之前,夏履已经名声在外。这个武将眉目英气,五官尽显威仪,大约是常领军打仗的缘故,声音也浑厚绵长,震震如雷。
此时他那铁甲褪了,穿了一身宽大的官服,但那空荡荡袖袍之下,分明还悬着柄长长的剑。
自中原太始皇帝以来,便立下了武官入宫不得携带兵器的规矩,谢璋从西北讨来的匕首,都没来得及送于之华公主。
而夏履,众目睽睽之下,竟也丝毫不掩饰。
谢璋远远地看见了夏履,皱着眉就要返身与宋徽一道走,但夏履视线一扫看见了谢璋,便已迈着步子向他走去。
谢璋本意想避,但夏履几步已走到了他的面前,眼神毫无避讳地在他身上上下游走了两圈,复而说道:“这不是承湛吗?从兰州回来多久了?”
谢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快三个月了。”
只见夏履摸了摸下巴,笑道:“你回来也不知会我一声,我还以为你在战场上被人掳走了,你要知道,柔然的那些人高马大的莽汉们,最喜欢玩弄咱们中原细皮嫩肉的小少年了。”
谢璋的脸色变了变。
本已走远了几步的宋徽,敏锐地发觉谢璋那头的气氛有些凝滞,于是折返了回来,就听到了夏履这番口无遮拦的话。
谢璋暗中上前几步拦住了宋徽,又恢复到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朝夏履灿然一笑道:“将军事务繁忙,下官哪能拿自己的小事去劳烦您啊。”
他刻意忽略了夏履的后半句轻蔑的嘲讽,一句话说得既精明又愚笨。
哪只夏履似乎是因为纪余严一事怒火满腔,逮住了谢璋就不肯放过,一句侮辱的话还未落下,就又生了一句:“哪能啊,谢大人和我这么好的交情,他家的公子我自然也是要照应照应的,改明儿我亲自去大理寺请罪。”
他在拿谢澄威胁我,谢璋想。
刚从西北兰州回到临安,他就不忘敲打自己这个前朝皇帝的遗子。
这个夏履,与皇帝二人,几乎成了年少的谢璋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少时带着前尘记忆,身边的人不是张着血盆大口的虎豹,就是隐藏在暗夜里虎视眈眈的豺狼。他独自一人被扔进荆棘丛折磨地鲜血淋漓,但好在有一个谢澄,用他不甚宽广的羽翼护着他。
谢璋低下眼睑,隐去了眼中的神色,再抬头时,已无人看得清他心中所想,“将军说的是,届时我与父亲定会夹道相迎。”
夏履闻言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定定地看了谢璋半晌,突然伸出手,用手背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道:“年轻人,还是要多历练历练,多为你父亲分忧,毕竟他也老了。”
说完夏履便心情明媚地扬长而去,唯剩谢璋与宋徽,还站在宫门外。
分明被正午之时的阳光照耀着,谢璋却觉得异常寒冷。
宋徽皱着眉看了眼夏履的背影,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多少看出了点端倪。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谢璋的脸色,犹犹豫豫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谢璋顷刻间换上了一双笑脸,顶着宋徽担忧的眼神,无甚所谓地笑了笑:“夏将军手劲挺大,怪疼的。”
“……”宋徽抿了抿嘴,张口半晌无言,终是叹了口气。
夏履此次回京,阵仗不可为不大,整个临安都得知远在西北的护国大将军回归,都争相想要一睹夏履的英姿。
毕竟大渝是一个崇武的国家。
更何况夏履带领的大渝军队与柔然在兰州打了好几年,无数次著名的战役都来自于夏履之手。
而眼下这个传奇般的人物,带着自己的佩剑,堂而皇之地进了皇帝的宫殿。
没有旁人得知,夏履与皇帝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不久后有人在彭城见到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