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看到私人医生递上来的报告时,他的内心是震惊,是愤怒,是被欺骗后的不敢置信。
后来他挣扎许久,终于接受那个被伪造出来的“事实”,开始相信杜洵美才是他唯一的亲生女儿。
而牧归荑,就成了昔日的爱人背叛他的证明。
杜沧海本就不是心胸多宽广的男人,纵然过去他有多宠爱牧归荑,但一朝生疑,心下便会跟着生出许多的不满,如鲠在喉。
曾经基于血缘的爱意被消磨殆尽,杜沧海便显出了他凉薄的本性。
从那以后,他看着牧归荑就不是在看女儿,而是一个耻辱、一个威胁,曾经觉得天真率直的地方,便都成了鲁莽与不懂事,怎么看都没有顺眼的地方。
时日愈久,怨气愈深,却又摆脱不得,便逐渐生出恨意来。
爱与恨都是无法隐藏的东西,牧归荑如何能觉察不出父亲对自己态度上的变化,只是那时候她已经不在意,甚至比父亲恨自己还要更恨他。
恨他对母亲的背叛,恨他抛弃自己,恨他的冷漠无耻,恨他的愚蠢。
只是杜沧海已经不在意她,自然也觉察不出她那些讽刺的目光中的真意。
原本杜沧海以为牧归荑才是那个不知感恩的叛逆孽种,于是任由她遭受怎样的羞辱冷漠都习以为常,甚至隐约觉出些快意。
然而十年之后,却有人突然站在他面前,用一叠鉴定书朝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两份鉴定书上的日期并不相同,牧归荑的鉴定日期早到了二十年前,纸张都已经开始泛黄,但上面字迹还算清晰,可以看出是被人妥善地保存起来了。
而杜洵美的鉴定书则是十年前的日期,显然就是她刚进杜家门的那个时期。
杜沧海情感上希望这只是牧安流用来羞辱自己的虚假把戏,但理智告诉他这就是真相。
但这真相却比牧安流揍他和戏弄他的猜测要残酷百倍。
原来他一心当做唯一的亲生女儿宠爱的杜洵美才是真正的野种,而他真正的亲生女儿却被当做仇人一般敌视了十年。
更让他觉得难以承受的是,他竟然也因此怀疑了牧湘君十年,为昔日的爱人扣上污名的帽子,让她死也不得安生。
多么讽刺。
杜沧海曾自诩是天底下最爱牧湘君的人,然而他却轻易地被一个陪酒女的小把戏所蒙蔽,怀疑起了自己最爱的人。
还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当做宝,捧在手心十余年才知道只是一滩污泥。
而他真正的亲生女儿,像野草一样在外面独自经受着风霜长大了,还是被他亲手推出去的。
牧归荑还有可能原谅他吗?
理智告诉杜沧海不可能了。
这些事实真相的冲击太大,将他维持了十年的世界观冲击得摇摇欲坠,但因为太过震惊与绝望,他甚至不愿意相信这些真相了。
“这当中肯定是什么搞错了。”杜沧海捏着那叠纸,反反复复地重复道,“我看过鉴定书的,他们不可能敢骗我的,这一定是你的把戏是不是……”
杜沧海说着,脑海中灵光一闪,自觉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皱起眉瞪向牧安流。
“我知道了,这都是你搞得鬼是不是,你要是想把归荑接回去直说就好了,何苦用这样的方式,杜氏怎么说也是我的心血,你这么做,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杜沧海手握成拳抵在自己的大腿上,掌心中都积了一层冷汗,他尽力抬头与牧安流对视,甚至顾不上自己这一身的狼狈看起来有多可笑。
为了让周围人听清楚,他甚至还刻意提高了音量。
果不其然,一听杜沧海这句话,围观的群众看牧安流的眼神都变了,大约是将他当成了想要争夺杜氏的阴谋家。
“这小伙子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然打着这个主意。”
“杜氏怎么说也是个大企业,有人眼红也是正常的,不过用这个手段,未免有些下作了吧。”
“所以说其实那个牧什么的真的不是杜总亲生的?”
“那堆鉴定报告怎么说,刚刚他们那意思,是说杜洵美才是假的吧。”
“不知道报告能作假吗。”
“我看不如报警算了,要是真作假那可是犯罪了,直接关进去多爽。”
听到围观群众交头接耳的讨论声,杜沧海神色稍缓,底气都足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