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真迹到底在何处,恐怕应数霁霄写给孟雪里的修行启蒙读物——《初入道》,内页还有霁霄绘制的彩色插图,飞禽走兽、名山大川应有尽有,栩栩如生,尽显人间百态。
但孟雪里本人并不知道,听完钱誉之讲故事,当即拍手叫好:“对,皆大欢喜!”
霁霄无奈扶额。
钱誉之见孟雪里反应积极,谈兴更浓:“你不愧是霁霄师兄的道侣,其他修行者不理解我弃剑从商的妙处,只骂我玩物丧志、浪费天赋,你却能理解!”
他不像修行界大多数人,认为剑尊被孟雪里迷惑,娶了个俗物,两人极不般配。反而觉得孟雪里不惧外界批判,敢设下‘发财、转运、求桃花’的风水阵,最起码是个实在人,不是伪君子。
孟雪里笑道:“先贤说‘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钱师兄人如其名,已经达到这种境界了。”受到所有人夸赞时,不因此更加勤勉,受到所有人非议时,也不沮丧。
两人互相赞美,霁霄实在听不下去。他低咳一声,桌案下的手轻拉孟雪里衣袖:“师父……”他现在身份是弟子,长辈叙话不好多嘴,只希望小道侣明白他的意思。
孟雪里拍拍少年手背,以为他深有体会:“你钱师伯不容易。停云,守业更比创业难。”你将来要守住你爹的偌大家业。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清楚,相信徒弟肯定能意会。
霁霄:“……”
钱誉之却道:“对,守业更比创业难。如今这些生意看似发展顺利,实则危机四伏。一步不慎,则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孟雪里惊道:“为何?”
钱誉之道:“孟长老,你要当心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是剑尊遗产唯一继承者,世人皆知你占着‘名正言顺’的道理。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这些产业归谁呢?我是吃不下,或许归在寒山剑派,或许归在寒山辈分最高、境界最深的太上长老手里,那就等于归他身后家族。毕竟淮水周家家大业大,要养活几百口人,钱再多也不够。”
孟雪里听着,神色渐渐严肃,又轻拍霁霄手臂。他要为徒弟遮风挡雨,直到徒弟成长起来。
钱誉之折扇一展:“它像块肥肉,别人看得到吃不到,垂涎三尺,又不舍得毁掉这块肉。”
孟雪里看他扇面变化:“咦?”
钱誉之低头一看,急忙转过来:“不好意思,拿错了。前阵子年底事忙,脾气暴躁了些。”
原来这扇子双面,正面写着‘和气生财’,反面却写着‘关你屁事’。
还真挺极端的,孟雪里想。
孟雪里道:“如此庞大的产业,换作别人恐怕打理不好,你是真心喜欢,才不觉得辛苦疲惫。他们拿去有何用?”
钱誉之笑道:“钱多到一定程度,增长的只是数字,但与之而来的影响越来越大。我坐在北方寒门城发一张传讯符,能让万里之外的永安城聚气丹断货,能让南边清河城的兽皮连夜涨价,他们或许不喜欢挣钱、数钱的简单乐趣,却很喜欢这种‘掌控感’,你明白吗?”
孟雪里一怔,心想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认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好像比打打杀杀复杂得多。
霁霄见小道侣目光呆滞,陷入认知盲区,低声道:“师父,日落之后山路不好走。”我们是时候该告辞了。
这是他进门之后,第一次说长句。钱誉之目光转向他,忽然想到什么,眼神发亮:
“你这位大弟子,是先天剑灵之体,本该做掌门真人或太上长老的徒弟,却得到胡肆师兄批命,拜你为师,入住长春峰,对吧?”
孟雪里想,在外人眼中确实如此,于是点点头。
“你知道寒山之外如何说你吗?他们私底下称你‘天道私生子’,因为你独一无二的好运!”——前半辈子靠道侣,后半辈子靠徒弟。
孟雪里摸摸鼻子:“否极泰来罢了。”与霁霄合籍之前,他命途多舛,大起大落,实在不能说‘好运’。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孟长老,明人不说暗话。我想在‘亨通聚源’里,卖长春峰中的金丝桃花树!”
钱誉之笑容热情,仿佛面对送财童子:“每株细枝树苗,我先付你六十上品灵石购入,然后以二百上品灵石为底价卖出去。等赚了钱,咱们三七分账,我三,你七,怎么样?”他怜剑尊道侣幼弱,还要带徒弟,让利很实惠。
孟雪里吓了一跳:“不行,大家都说这个俗气,到时候你卖不出去,要亏死了!”
钱誉之哈哈大笑:“他们嘴上骂你俗,其实心里羡慕你,不过恨人有、笑人无罢了。”
孟雪里:“我记得金丝桃花虽然娇贵,市价也不过十块上品灵石。你要卖那么贵,谁肯买?”
“不一样,这可是长春峰的金丝桃花树苗,剑尊道侣亲手栽种。在庭院里种上它,就像住在长春峰,让你感受到最温暖、甜美的春天……”钱誉之星眸闪亮,“最重要的是,若诚心诚意地祈愿,可以求得几分孟雪里的‘好运’,从此不劳而获,在漫天桃花中,成就一段倾城倾国的旷世情缘。当你听了这些,你买不买?!”
我不买!霁霄想,这太荒唐了。
他感到忧虑,怕钱师弟带坏小道侣。
只听孟雪里实诚地说:“可是‘气运’之事玄妙难言,如何求得‘好运’?人家花大价钱买回去,若发现受骗……”会来砸店吧?
钱誉之震惊地看着他:“不是骗,我们不会保证一定能转运。心诚则灵嘛,你看看庙里上香的人,也不全是佛修,有人只是求点安慰。一样的道理,买过桃花树的客人,无非碰上两种可能:转运了,或者没转运,各占五成。转运的人,就会说这东西灵验。你仔细琢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