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掷在剧痛中猛然睁开双目,一挣扎坐起身,发丝凌乱,双手微弹,各自升起半指高的火苗,他顿感胸口再次痛到震动,柔弱的火苗摇了摇,熄了。
他睁着双目,打量玉房宫的后厅,这是何处?他怎地功力尽失?那些人要杀他怎么办?
鬼哥儿和醒林站在他的榻前,二人见他如此模样,心中仿佛一块大石头重重砸下,俱是一沉。
天掷问离他更近的鬼哥儿,“你……是谁?”
鬼哥儿望了一眼醒林。
数年前,老魔尊万斛龙曾在修炼时邪气攻心,晕倒后再醒来时足足有半个月神志不清,修为全失,行为颠倒狂暴,身边亲近之人一个不认得,只见了醒林便唤“小戴”,似是年轻时心上人的名字,令天掷十分不乐。
观天掷的症状与万斛龙极为相似,万斛龙当年疯癫了半个月后,自己忽然一怔,恢复了神志,不知天掷需要多久。
鬼哥儿察言观色,远远跪在毯子上,轻声道:“我是鬼哥儿啊,您是忘月窟的尊主,您不记得了么。”
天掷扶着自己的额头,尊主?梦里似是有人喊自己尊主……他略一思索,头脑中如水进耳膜,嗡嗡作响。
他无法深思,摇了摇头,抬起双目,对上远处一人。
那人穿了一件碧色衣衫,颜色鲜亮的素色罗裳有一半都沾着泥土,破了好几处。头上还戴着玉冠,玉色莹润剔透,倒是一副尊贵打扮,只是有几缕发丝挂在玉冠上,添了凌乱落魄相,
这衣裳他不认得,这打扮他也不认得,但是……
那人望着他,那样的眼神似是熟悉极了……
他喃喃地说:“你……”
鬼哥儿慌忙向旁躲闪,让身后的醒林上前来。
老魔尊发癫时,虽修为不再,但出手狠辣,忘月窟之人不敢也不能近他的身,饶是如此,他还发狂杀了数人。
醒林当时在场,自然熟知一切。
他转到鬼哥儿前方,依然不停,向前走了几步,直走到榻边,立于天掷身旁。
鬼哥儿在身后情不自禁:“哎……”伸手欲拦。
醒林恍若未闻,低头望着天掷,两人身体不过相隔一拳之距。
他抬手,轻轻将天掷扶着额头的手指拿下,“别想了,现在想不起来也没什么要紧,总有一日会想起的,不急……”
天掷望着眼前人,竟意外的顺从,扶额的手指随着他的动作放下。
年轻洁净的脸庞莹莹发光,不加修饰的眼神直接而坦荡。
醒林忽然抬手遮住天掷的目光,轻声说:“尊主,你睡一会吧,多休息……”
他扶着天掷的双臂,天掷随着他的动作慢慢躺下,轻轻陷进柔软的锻枕中,毫不抵抗。
天掷留意到盖着的锦被,伸出两只手指偷捻身下煊软的褥子,又摸了摸耳边的枕头,他望着醒林,微微张嘴欲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醒林微凉的手指覆上他的眼皮,他自然而然乖顺的合上双目。
醒林挺起上身,沉默的看着睡榻上人,许是这几日精神疲累太过,不出一会儿,榻上的人呼吸平缓,竟是轻易睡熟了。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醒林与鬼哥儿,如今万籁俱静,他二人各自远远坐在圈椅中,屋中圈椅甚多,两人中间相隔数个空椅。
鬼哥儿心中有太多问题,“是你吗?”“从多年前你便用尽心机骗尊主和我们么?”“……为什么你会是个骗子呢?”“你知道尊主复生后,得知你的尸身不见时是怎样的暴怒么”
可是前尘往事如噎在喉,他竟一句问不出口。
他偷偷看旁边的人,那人竟然一派淡然,丝毫没有惭愧,悔恨,痛苦,甚至也无将将死里逃生的紧张,面对故人的忐忑。
鬼哥儿心中道,魔尊若过几日好了,你待如何呢,不怕他立刻杀了你么。
鬼哥儿并未察觉出他该有的提心吊胆惊惧忧虑。
难道这就是个毫无心肝的人?
他咬着唇肉,在袖子里使劲扣着自己的双手。心道,尊主,你不值啊。
他也说不上自己心中那滔天的翻来覆去的酸楚是何种情丝,只觉心中憋闷,恨不能给身旁这人两掌。
只是观望如今尊主的情势,还是留着这人有益处,傻尊主貌似对他十分顺从,若他一死,尊主发作起来,说不上还有没有人能制服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