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这些传说故事大多数围绕着当年被灭的魔窟和早烂成一滩泥的大魔头,和在艳情话本界一样,他们在这两摊事上是主力军。
而在恐怖故事界,又分为两个方向,第一种是起劲的编造大魔头死而复生,或独自一人,或带领他的鬼子妖孙,在某一个幽暗的村庄,或者野外树林里,忽然如吊死鬼般出现,专门打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和小孩,这属于纯胡诌,除了让常年像惊弓之鸟一般的仙门各掌门时不时恐慌一把外,没人真往心里去。
第二种就比较牛了,属于有事实的胡编乱造——神州各地偶有一两簇小妖小怪想兴风作浪,自诩魔道新大佬,但是如韭菜般出一茬被收割一茬——他们或自发或被动的扣上了魔窟余孽的帽子。仅醒林听说过的就不下三茬了,什么“忘月窟魔尊三代”“黑面小獠王”“鬼王太子”,其实魔尊也是委屈了,他都未曾娶妻,哪里搞来个“太子”。
众人对他喊打喊杀,却恐怕都没几个人知晓其真名。
想到此处,醒林一晒。
李师姐正轻声细语神神叨叨的讲最新的故事,“……这几个极为凶残的恶鬼,从那镇压着魔窟余孽的小鬼岭得机漏逃了出来,他们偷摸上了弦望海,竟做法唤醒了那魔尊,魔尊苏醒后,法力未减,穿过了十二家结成的法阵,从镇守的仙门眼下溜了出去,此时,谁也不知道,当年遮天蔽日的大魔头又重新回来了……”
醒林沉默着,篝火映着他半明半暗的侧脸,他听的入了神。
篝火旁,几十个自小在仙门历练出来的青年男女半当真不当真的随便听听,这类故事都大同小异,郭不贰早听的腻味,她打个哈欠,回头看到醒林,心里嘀咕:一天了,他终于安静下来了。
忽然,一滴透明的水落到她的手背上,她一摸,粘腻腻,拉着丝。
她不禁疑惑这是什么,是树上的露水吗?
她缓慢的,缓慢的抬头向上看去。
一个黑乎乎看不清身体的“人”,正四肢大张挂在黑暗的树盖里,说他是人,因为他正张着碗大嘴,露出满口的森森白色獠牙,有半截手指那么长。
两人目光相接,他正是个张嘴大笑的模样,郭不贰凝视他片刻,忽的站起,怒喝一声,将身边的醒林等人一脚扫到一旁,飞身冲天,瞬间宝剑出鞘,寒光暴涨。
醒林尚未反应过来,便被白蟾宫护在身后.
树盖的黑色巨影里,传来爆喝声打斗声金属相撞声以及刀剑入肉声。长得正结实的树叶扑簌簌落下,还有一些不明液体随之洒下。
荀未殊观望了一下,也飞身提剑上了树。
片刻后,黑色重物轰然落地,一碧一红两道人影提剑飘然而下,衣袂凌风,霜刃染血。
榜上排第四第五的强手双杀出剑,轻松将这妖物收拾利索。
醒林柔柔弱弱的从白蟾宫肩膀后探出脸,“这是个什么东西?”
问这是什么东西,不是贬意,确实是因为这摊物体不好辨别,——整个像是在水里泡发了的尸体,又像是个霉黑了的过大的咸菜疙瘩,四肢全肿的盆口粗,手指脚趾如同胡萝卜,要不是能从他脸上分辨出眼睛嘴巴,真不好认出这是个什么玩意。
李师姐用剑鞘将那玩意挑翻看了看,摇头道:“我两年未出门,不认得这是什么新出的妖物。你们谁认得?”
众人纷纷摇头,郭不贰道:“管他是什么,一律杀了。”她刷的抬起剑,那妖物颤巍巍的提着最后一口气,道:“你们杀了我,我们鬼哥儿会来找你们的。”
郭不贰冷笑一声,轻蔑至极,“鬼哥儿,那又是什么新晋的大佬?”
手起剑落,噗的一声取了身下的小命。
想多问两句却没来得及的醒林:“师妹真利落……”
没听出话外之音的郭不贰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艳丽的眉目间带着三分得色。
醒林拍拍手,终于松口气,“想必师妹在芦苇丛中遇到的是这妖物。”只是他还没问清,便被郭不贰一剑灭了。
郭不贰都忘了上午的事,懵懂的:“啊?”
夜色中,醒林微微一笑,拿出一方玉色的手帕,轻放在染了污血的剑身,顺着剑身一拭到底,擦出雪亮寒光。
他笑:“没事了。”
转身而去,留下郭不贰用她笨到生锈的大脑慢慢体味。李师姐看不过去,揪着她小声提点,她才回忆起白日被人无端摸了肩膀的事,她恍然,断定是这妖物一路尾随他们。
只是她那不甚灵便的大脑却忘了白日里那只手纤瘦冰凉的触感。
师弟们处理了现场,他们从树下转移到茶馆边,重新生起火堆,大家安顿下来,围着篝火彼此紧挨,忙活了半日,郭不贰以为凌晨将至,可是看了看天色,此时才夜半,最阴寒的时刻不过刚开始。
醒林已困乏,他看看身边的白蟾宫,放松身体靠在他肩膀。
白蟾宫:“……师兄,其实我也很困。”
醒林舒服的叹口气:“谁让我是师兄呢。”
其实他与白蟾宫自幼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东山派的弟子们本来与自家师娘师兄一条心,看那荀未殊母子不顺眼,白蟾宫也是如此,只是荀未殊来到后,修为既高,为人又勤勉低调,周密温柔,全门上下实在挑不出他的毛病,最后大家反而怜他身世,后来白蟾宫与荀未殊越走越近,他二人便渐渐疏远了,其他弟子也大致如此。
醒林这几年沉溺旧事,流连尘世风月,已记不清上次与师弟们如此亲昵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