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遐比旁人更清楚,这太学改制的缘由,故而也更期盼新学年。若是内舍当真另辟上舍,他定然也要考个上舍名额出来才行!
韩邈并没询问他学业上的事儿,反而笑道:“若是如此,明年怕就要寄宿太学了。新妇在家,可要寂寞了。”
韩遐的脸一下就涨红了,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过完年,他就该迎亲了,若是住在斋舍,可不就要与新婚妻子分开了吗?
这话顿时引来了韩老夫人关注,赶忙对韩遐道:“还有老身陪着新妇呢,遐儿莫慌。”
他根本就没慌啊!韩遐哭笑不得,也只能乖乖谢过祖母。
一家人聚在一处,少不得其乐融融。然而年关将近,内外都有不少事情。韩邈忙的脚不沾地,甄琼却彻底闲了下来。这处宅邸里连个丹房也没,根本没法开炉,他无所事事之余,倒是陪在韩老夫人身边,见识了不少宋朝风俗。
譬如交年节时,请道人诵经。甄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边的道人,是如何诵经施法的,看起来倒是跟他们那边的神道教有些相似,都是天庭仙班那一套,跟大道毫不相干,更接近佛教的说法,什么生前死后,请神送鬼,神神叨叨的。他当年就没怎么接触过这些,极感兴趣,跟在那道人身后,看得专注。
甄琼跟得这么紧,简直跟挑衅差不多了,祐神观的道士却不敢多说半个字。如今东京城大小宫观,哪个不知凌霄处士的名头?这等连上清派都能随意发落的人物,又岂是好惹的!心里畏惧,他施起法来倒是更为尽心,惹得韩老夫人连连夸赞,送了他不少银钱。
之后的祭灶、傩戏、烧火盆、扫尘等等,也是别开生面,热闹非凡。转眼余日过尽,到了除夕。天刚刚暗下来,外面就是炮声一片,震耳欲聋。
“院里没有高楼,倒是看不到外面的烟花了。”韩邈笑着道。
“来了东京,还看什么除夕烟花,自然要等上元节了。”韩老夫人听着声声爆竹,眼都笑眯了起来,“今年你们可要好生逛逛灯会,莫错过了良宵。”
“太婆放心,小子都安排好了,定让琼儿玩的舒心。”韩邈答的坦荡,分毫也没有羞臊的意思。
甄琼也不甘示弱:“等我回头也制两款好玩的烟花,拿来给老夫人玩耍。”
韩遐瞅了眼一唱一和,逗得祖母直笑的两人。几日相处,着实让他心头别扭下去了不少。甄琼这小道,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虽说不通俗务,但胜在坦荡率直。他家兄长心思深沉,喜欢这样的人,倒是不出奇。更别说,他还是天子亲封的凌霄处士。若细论起来,反而是兄长这个商贾高攀了。
然而这念头一兴起,韩遐就在脑中摇了摇头。兄长才干卓绝,为了家业才弃学从商。他不能辜负兄长的呵护,一定要考出个功名,让兄长以他为傲才行!
韩遐心头波澜起伏,韩邈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含笑陪着家人吃过了晚饭,又取了戏耍的东西。这时候甄琼那跳棋倒是有了用处,可以四个人一起玩,又简单有趣,是个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韩老夫人棋艺跟甄琼仿佛,又有两个孙子让着,玩的相当开心。还时不时有管事家的孩童跑来,在她面前撒娇耍憨,讨要果子。韩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撒出去不少铜钱,还亲自带了一家人,去院里放炮。今年出了丧期,两个孙儿又都有了归宿,这除岁的夜晚,也平添了几分喜乐,让韩老夫人的笑容里,少了些感伤。
因“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的习俗,这除夕夜,兄弟俩是一定要守满的,甄琼也是个能熬的人,开开心心跟着两人一起谈笑吃东西。一直熬到了更鼓敲响,鞭炮大作的时刻。这才吃了年馎饦,各自回屋。
没了家人,韩邈牵着甄琼的手,把他带进了自己屋中。
关上房门,他笑着对甄琼道:“琼儿可还记得去岁的今夜?”
甄琼哼唧了声:“怎么不记得,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秉烛夜谈’了呢,谁知道竟然是分润。害得我一夜都没睡好!”
韩邈话声一滞,忍不住伸手掐了掐甄琼的脸蛋:“幸好我不知道。”
若是当时就知道了,他万一意动,跟这小道签了身契。如今两人之间,肯定换了副模样,哪还有这般亲昵?
甄琼嘶了声,嘿嘿一笑,扑到了韩邈怀里:“今年也可以秉烛夜谈嘛,迟点我不在乎的!”
笑着把人从身上扯了下来,韩邈道:“先别忙,我让你看些东西。”
说着,他把人带到了桌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叠纸,放在了他面前:“这是房契。宝应观旁的那间屋,我落在你名下了。”
新房子早就买了,距离宝应观只有一条街,走着都能走到。是个两进的院子,还有个庭院。因为位置偏僻,比之前的院落大了不少,就是没有丹房,让甄琼有些遗憾。谁料这房子,竟然落在他名下了!
甄琼大吃一惊,拿起房契仔细看了看,果真是他的名字。茫然的抬起头,甄琼道:“我已经有道观了啊,为何还要送我房子?”
韩遐笑了笑:“你那道观是官家赐的,万一哪一天去职了,岂不又要无处容身?房契先收着,以后我常去你那里住,不也挺好?”
这可戳到了甄琼的心窝上,他双眼一亮,连连点头:“好!邈哥随便住!只给你一人住!”
这话让韩邈笑出了声,咳了一声,又道:“你那存折拿来,我给你记上今年的分润。”
甄琼立刻掏出了随身带着的小本本,递了上去。
韩邈挑了挑眉:“看来你没忘啊。”
分润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能忘呢?只不过原以为今天会看到一堆金子银子,没想到韩邈直接就存在折上了。这么样似乎也不错?
就见韩邈在那小本上写了一行字,又取出印信,盖上了章。这才递了回去。
甄琼开心的接了过来,打眼一看,就愣在了那里。
“六……六万贯?!”他吓得直接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开什么玩笑,朝廷给拨的经费,连修缮道观,新建丹房的钱都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四万贯罢了。韩邈竟然直接给了六万贯!
“这是总账的十分之一,自然多了些。”韩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