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知秋把她爪子扒拉下来,理顺了她脑袋上的乱毛,说:“你哥在滨市这几天,我允许你疯玩疯闹,但有个条件——等你哥回去以后你不能有点屁事就去骚扰他。他一个高三生,功课还捋不过来呢,要再分神给你当心理导师,回头考不上大学他就只能去卖烤红薯了。”她挑了下细长的眉,“你想让你哥去卖红薯吗?”
诚然,考大学只是千万种选择之一,人生路宽窄远近各不相同,本质上并没高低贵贱之分。但这道理小丫头还不能明白,她脑子里转圈的仅是流于表面的那点东西。
陶安心听得懵懵懂懂,在老妈连珠炮的语速下什么也没整明白,只记住了“屁事”和“烤红薯”两个关键点。
小丫头随便想象了下,然后就被他哥推个大铁桶站街上卖红薯那画面吓着了,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立马摇头,“不想!”
俞知秋见恐吓有了初步效果,满意地摸了摸闺女面团一样的脸蛋,“懂事儿。”
陶安心看一眼她如释重负站起来伸懒腰的亲妈,总觉得哪儿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只好抓了根橡皮糖塞进嘴里,边嚼边思考。
俞知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话如果问陶安然,他大概只会给出仨字,拎得清。如果问陶安然他爸,那大约能得出一篇铺满了溢美之词的散文。
火车进站前,祁远随口问了句,陶安然是这么答的:“我妈啊……她可能是个神奇女侠。”
那神奇女侠的亲闺女呢?
“傻白甜。”陶安然道。
“……”你这样“夸”你妹她知道吗?
陶安然定的酒店在市中心,交通方便,且安全系数较高。他们没打出租,出了站就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公交站,上了开往市中心的那辆。
胡谦和李浩坐在晃晃悠悠的车上不住感慨,和学霸出门就是舒服,吃住行都有人安排的明明白白,自己专心当一个长了腿的傻瓜就行。
祁远对电灯泡们的鄙视无以复加。
滨市是座沿海小城,经济不算发达,却在全国宜居城市排行榜上名列前茅,气候和人文环境都非常好,连空气都飘荡着不骄不躁的惬意味道。
公交车上,胡谦搔搔脖子上的蚊子包,小心地觑着陶安然,“那什么,桃子,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问。”
陶安然抬眼,“那别问了。”
胡谦:“……”
胖子欲言又止地憋了半分钟,喷出一口气,“不行我还是得问,要不我能憋死。”
胡谦说话期间李浩瞥了眼陶安然边上的祁远,莫名觉得他远哥看胖胖的眼神像看着一块烤盘上的五花肉。
李浩不动声色地扯了下胖子的袖口,小声道:“命重要还是话重要啊你个棒槌。”
胖子看他一眼,感觉他有病,没能领会精神。
“那什么,桃子,你说来看你妹,刚出发时候也没仔细问,你什么妹?怎么还得巴巴地专程跑一趟,咱离滨市挺远呢。”胖子把李浩拿来堵他嘴的糖剥开吃了,腮帮子顶起来一块,完全没影响他老人家的口齿清晰度。
那一瞬间,祁远的表情显得比陶安然忧郁多了。
陶安然说:“同父异母的妹,血缘上和户口本上都算亲的——不过现在没在一个本上了。”
胡谦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感觉眼前这位看上去云淡风轻的少年也是个有故事的大佬。
所以……
你同父异母的妹为什么远在千里外?你传说里的弟是什么弟?你现在爸妈是亲的还是后的?你家究竟有多少个家庭成员?你方便列个家族树出来吗?
胖胖脑袋里争前恐后地挤满了狗血剧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问哪个才显得逻辑正确。
李浩顺手又剥了颗塞进胖胖嘴里,低声说:“你可闭嘴吧老铁。”
胡谦看看他,又看看祁远,后知后觉地悟了,舌头裹着两颗糖,乖巧地扮演起锯嘴葫芦。
到了宾馆,四个人默契地分了房间——胡谦、李浩一间,暂且搞地下恋情的两人一间。
上电梯、开门、进门,然后这个世界突然安静得让人不适应。
祁远把俩人的背包放在了行李架上,转身走了两步在床边坐下来,拍拍身边位置,“过来坐。”
软硬适中的床在旁边塌下去一块,祁远拉过来陶安然手,放在自己手心里的攥着。正值烁玉流金的季节,可这人的手却像在刺骨的冰水里浸过,从皮肉到骨都暖不起来似的。
祁远少有地把情绪沉下来,像个耐心的老大爷,先慢慢叹了口气,才道:“不用理胖子那傻逼,他从小脑子里就缺筋,喝了十几年核桃露也没管用。”
陶安然手指在他掌心里蜷曲起来,找热源一样把自己摆好了姿势,严丝合缝地缩在最暖的那一块,“我是……有点怕见我妈。”
祁远惊奇地看着他,“宝儿,这还是我第一次从你嘴里正儿八经听见怕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