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祭祀,也不是什么妒杀,满橱柜的药香也掩不去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气,药炉药室却依然冠冕堂皇的设立在此地,拿人试药?不,这根本就是在拿人入药!
“关押、清洗、割肉、烹煮,“凌雪霁说到这里顿了顿,显然这案件的真相明细成语言文字宣之于口时,那种诡异的,如同流淌着腐烂腥臭血液的暗流在唇齿之间浮荡,令她给予作呕,“弃尸……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残忍到这种地步……居然是在……吃人。”
许多积攒已久的疑惑,一桩桩一件件看似离奇没有根据的事情,都在脑中排列重组!三年前废坊离奇大火、万霞山乱木红痕右上方的路线、比寻常井口大两倍的枯井、修建精密的地下石室……
井底无风,却十分阴寒,也不知是地面上的阳光无法到达,还是因为此地恚怨成海,势要淹没这座啖其血噬其肉的孽鬼石宫。曲荃看着凌雪霁的模样,知她一时接受不了这种事实,正要出言安慰,却听对方发出和年龄颇不相符的太息。
“天……天啊…曲荃,我真的没想到,你说的竟然是真的!”
曲荃听到后半句一时摸不着头脑,“啊?我说了啥?”她刚刚好像什么都没说吧啊喂?
“原来你没有骗我……”凌雪霁惊恐的睁大眼睛,“这个危岳雁果然有吃人肉的癖好啊!”
曲荃猛地栽倒在地。
“啊曲荃!”凌雪霁忙将人扶起,顺便接过她手中颤抖的火把。
曲荃扶额,“不是,这事和危岳雁没关系……”
“啊?”凌雪霁歪了歪脑袋,“不是你说的这件事情和危岳雁逃不了干系,真凶你也已经知道了吗?”
“并、没、有!”曲荃发现凌雪霁虽然思绪活络,但是紧跟而来的女娲都补不了的脑洞却着实难以招架。“我说的真凶并不是危岳雁,而是——”
话音未落,只听原本仅仅两人的石宫中突然传出一声闷响,令交谈中的两人齐齐噤声。寂静到诡异的空间里只剩下火舌舔舐秸秆时发出的噼啪声,彼此间交缠的呼吸以及相邻可闻的心跳。先前刚落下来时的紧张到现在二人已经可以沉着的在石宫里分析案情,甚至肆无忌惮的打闹,这全都基于彼此认知中的石宫只有她们两人。然而现在——
“曲曲荃……”凌雪霁一颗心几乎快蹦出嗓子眼儿了,“这这这是什么声音啊?”
曲荃倒是不惊不慌的站起身来,掸了掸袖袍沾上的灰尘,“看来这座石宫里,并不止我们两人。”
“诶曲荃你一点都不害怕的吗?”凌雪霁颤抖的跟在她身后出了囚房,也不知道是心理因素作祟,还是真的事实如此,凌雪霁总觉得返回的路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可是四周除了石壁就是石壁,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经过有浴池那间房的时候,火光如燕影疾掠而过,却映亮了一角琉璃石壁,还不偏不倚恰好照在那饕餮的目上,就像是潜伏在浴池中的凶兽闻到鲜美生人气息,睁开了因嗜血而红的眸。
凌雪霁整个人一哆嗦,快走几步跟上曲荃,因为一只手举着火把,在曲荃的袖子和自己腰间的短刀之间艰难角色了一番,最后哆哆嗦嗦去牵了曲荃的衣袖。
“害怕也没有用啊。”曲荃感到袖子一滞微微侧目,余光瞥见凌雪霁火光下犹然惨白的脸,柔声唤道:“雪霁。”
“啊?诶诶!!”凌雪霁感到对方抽走了袖子,正失落间手心却传来一阵暖意,袖子被抽走换来的却是那人温润柔软的手。一颗心就像是刚感觉到冰窖的寒意便被人抛入了暖汤中,身上无一个毛孔不在舒适的叫嚣。
她突然想起来,嫁入尚书府的那天,对方也是这么牵着她的手在前面慢慢走,而自己就在后面一步一步跟。
“我外祖父在我小时候和我说过,人这一辈子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唯一左右不了的就是自己的生死。古铭中有录:‘死生在手,变化由心,天不能埋,地不能煞。’然这样的修行又有几人得窥破门法,修行大成?终不过是浮沉于人世,听命于苍天。”曲荃说到这里,手中火把似有所感一般,呲呲跳了两下复又平静下来。
“人生一世至多百年光阴,都无法见证一场沧海桑田的变迁。那么又何必去惧怕那些我们根本无法掌控的事情呢?”
“如果注定我今日要横死此处,与其畏缩着不敢出声,我倒宁愿选择睁大眼睛看看,那个取我性命的凶徒究竟是哪般模样!”
语落,步伐似也跟着加快起来,凌雪霁在后头听着觉得头头是道,但仍旧忍不住插了一嘴,“那个,其实曲荃啊……咱俩躲起来,只要小心一点,也是可以看到凶徒的样子哒!”
曲荃站住了,曲荃不说话了,曲荃一双凶巴巴的眼睛看过来了,凌雪霁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害怕了……因为怪兽再可怕,也没有此刻生气的曲荃可怕,但是曲荃不会吃自己,悬在钢丝上晃悠来晃悠去被冷风灌得瑟瑟发抖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但是曲荃并没有斥责她,也没有说话,凌雪霁艰难的环顾四望,发现她们此刻正站在手术室的门外,而那扇门却紧紧闭合着,凌雪霁和曲荃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干涩的喉咙艰难滚动了下。
“这门……自……自动关上的?”凌雪霁怀疑刚刚来了一阵妖风把这门带上了,接着就收到了曲荃一个白眼,她从白眼中读出,曲荃应该是觉得妖风没有把门吹上,是把她的脑子吹坏了。
想来以曲荃的坦荡,下一步就会重新推开这扇门,按照她自己的话说就是睁大眼睛看看取她性命的人长什么鬼样子。然而曲荃却没有这么做,当凌雪霁以为她怂了的时候,突然就被曲荃按下脑袋——
“小心!”
凌雪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曲荃一声厉喝之后,便是疾风刺破布帛,钉入肌骨的声音。
不重,却震耳发聩。
“曲荃你受伤了!”凌雪霁哪里还顾得了自己,忙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火光映照下触目惊心的伤口,和那支不知从何处袭来的箭矢。
“快去躲避!”曲荃强忍剧痛,想要将凌雪霁带走,却被后者一把扯到身后。
“来不及了!”凌雪霁飞速从腰间抽出短刀,“铛”的一声挡掉了袭向她面门的一支箭矢。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不容她们喘息,细细密密的箭矢从各个未知的角落射/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向二人覆罩下去。石宫中不见天日没有光源,凌雪霁只能凭手中的火光来格挡飞来的箭矢,她多年习武,却没有受过这种类似的训练,所以面对铺天盖地的箭矢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原以为曲荃这样不通武艺的人在身边是多个累赘,没想到曲荃的目力极好反应也极快反而成了她的助力。凌雪霁一只手要握短刀,只能用另一只手给自己做出正面的光源,这样难免躲不过背后的箭矢袭击,然她余光所及的背面却仍有火光通明。曲荃不时的观察着她的动作和面向,用自己手中的火把为她照亮她的火光映照不到的地方,这样两处火光交映,足以令这一方天地亮如白昼。
只是再精妙的配合也抵挡不住越来越强的箭矢攻击,二人已经尽可能的向来时方向避去,可是那箭矢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她们退了几步就要将她们逼回去几步,一番格挡下来竟然根本没有偏离原来的位置多少。凌雪霁虽然年少,但也有力疲之时,手臂早已酸软发痛,一个眼花错身不慎漏放一支,待再去追时那箭已经直直向曲荃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