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愿心里有些嘀咕——他也离开日蚀号没多久,怎么好像一切人和事都被时间快转过一般。
“多恩,你先到隔壁去。”罗特开口道,她的口音带着一些古地中海腔调,无需仔细分辨也能察觉。
多恩立马不太高兴,还嘴道:“凭什么,这就是我的房间!平时你们在书房说话不让我进也就算了,我连自己的房间也呆不得了?”
罗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多恩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胸口一起一伏。
最终,虽然母亲大人一个字也没再多说,多恩还是败下阵来,他一阵旋风般地刮出去,把门摔得震天响。
摔门的余音落下后,夜愿礼貌地问:“夫人有什么吩咐?”
罗特施施然走到一边坐下,但并没叫夜愿也坐,于是夜愿老实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
“我知道你在干什么,”罗特终于开口了,“不管你以为你在查什么,或者以为你查出了什么,我奉劝你都小心处理。”
“我并不太明白夫人在说什么,”夜愿抬起头来仔细观察罗特的表情——这也是主人教给他的——玩牌就是玩“人”,与其关注手中和桌上的牌,不如去关注持牌的对家。
“哦,夫人是说大家都在传的那件事吗?”夜愿说。
罗特眼神似乎一下冷掉了几度,但又好像是错觉,她问:“什么事?说出来听听。”
夜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惊讶地发现过去对方身上那种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气场消失了。
也许不是消失了,而是已不再影响他。
夜愿忽然明白了——是他长大了。底舱的天花板没有降低,过道的圆窗也没有变矮,是他长高了。他不再是那个满脸油污的水手男孩,他是船长的副手,得帮他提防着暗处的冰山。
“关于夫人软禁了老爷,并和曼德家来往过密的事。”夜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下一刻,罗特手一挥,茶几上的杯子便朝夜愿的脸直飞过来——他虽然没有偏开头,但仍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所幸杯子擦着他耳朵砸在了身后的墙上,玻璃渣飞溅入他领子里。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罗特提高了音量,气势也随之陡然拔高。
夜愿重新睁开眼,冷静地说:“我只是回答夫人的问话。”
罗特站起身来,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他一圈,忽然笑了:“怎么,昼司那家伙的小玩具如今也敢站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他还没玩腻你吗,也算是够念旧的了,不过……你也听到风声了吧,昼司第一次松口说愿意考虑结婚,现在虚摩提的各家各户可都在准备自己的联姻筹码。”
夜愿笑容不变:“我知道,少爷是在多恩少爷的生日宴上说的,我当时也在。”
罗特脸上现出讥诮又怜悯的表情,扬着音调说:“有了新主人后,家里通常就容不下宠物小情人了,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呢?真可怜。”
夜愿直视罗特的双眼,回道:“那将是少爷的决定,并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况且少爷和我也不是那样的关系,我只是一个仆从罢了,一切听主人的命令。”
“少来了,你们俩以前那点儿事还真以为谁不知道?”罗特声音中透着嫌恶:“不过你说的对,玩玩罢了,到时候要怎么处置你,全凭主人的意思,而且……你不是什么仆从,只是一条狗。”
他也曾经得到过主人的亲昵……虽然是短暂的。
夜愿努力把那些记忆摒除在脑海之外,面上出乎意料地冷静,答:“是。”
罗特皱了皱眉,夜愿接着说:“只是……您说这些话又是为了什么呢?把我比作狗也好,我并不会生气,或者说我生不生气也根本不重要,您花了这么大力气转移话题的焦点,是想逃避哪一个话题呢?”
“是关于您软禁老爷的谣言……还是关于您和曼德家交往过密的谣言……”夜愿顿了顿,说:“还是那个比起大少爷来说,多恩少爷和老爷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的……谣言。”
他轻声却清晰地咬字“谣言”二字,罗特眯起了眼睛,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威胁意味:“你简直太放肆了,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今天走不出日蚀号。”
夜愿露出一个微笑:“自然,只是我更相信夫人根本不屑于对付我这样的小角色,抓了我或者杀了我,对您都没有什么好处,不过是多此一举。”
罗特死死盯着他,夜愿看得出她很愤怒——这很好,越是情绪失控的人越容易露出马脚。
夜愿说:“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罗特从齿缝中漏出几个字:“滚出去。”
“曼德家最近招募了大量人工,名义上是为了在废土上兴建探月基地做氦三开采,这件事和您有关吗?”
罗特眼神一闪,喉头动了动,低声道:“不关你的事,现在给我滚出去。”
夜愿心下了然,浅浅地鞠了个躬:“我明白了。”
他转身离去时,又一个相框飞过来砸在了他背后,他脚步微微一滞,便继续迈开步子走掉了。
夜愿还没走出前厅,便携终端就发过来一条消息——“曼德探月基地”在废土上的地址。
卫星图异常模糊,像是被做了什么干扰,夜愿把图放大了二十倍也看不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