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很小,戚夏深走到哪里,沈阅微就跟到哪里,戚夏深转个身就会撞进沈阅微怀里。
“我就说薛白那么黏人的性子到底像谁。”
第三次撞到人之后,戚夏深戳戳他,“你看看你多碍事。”
沈阅微只是望着他笑。
戚夏深弯下腰,发现床下有一个沉重的木箱子,沈阅微帮他拖出来。这一箱子全都是薛白喜欢的玩具,床上那点连箱子的一角都填不平。
戚夏深叹气:就算是现在,家里的各种猫玩具也能填上这个箱子的一半了,所以说他还真没立场说沈阅微太宠薛白,归根结底是他太惯着。
箱子里那一堆玩具里有一只保存得格外好的大黄鸡玩具,半个戚夏深那么大。
戚夏深:“……这倒霉孩子怎么那么喜欢鸡?”现在也喜欢鸡,不过是喜欢吃鸡。
这只大黄鸡是薛白最喜欢的玩具。戚夏深准备把它揣回去,捏着鸡肚子的时候忽然摸到一块硬物。戚夏深想了想,觉得自己干得出那种把重要东西塞进薛白最喜欢的玩具里的事情。
他拉开玩具背后的拉链,在一堆棉花里摸了一会儿,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沈阅微打开盒子,里面压着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字迹潦草,下笔的人似乎腕力不足。这字迹两人都眼熟:是戚夏深的字。
没错,转世后的戚夏深居然字迹都没有大改。
戚夏深展开信纸,叙述者的口吻像是穿过数十年和自己对话,连个格式都没有:
云华带走了薛白,那孩子很犟,不肯听话。我一开始想封住他的记忆,可他身体从小就不好,我担心伤到他。昨天占了一卦,有点模糊。也是,天算的能力本来就是应这场劫难生的,劫难过去,它自然也该消失了。
我希望卦象是错的,但如果我占对了,我需要记得一件事:
薛白从小就神魂不稳,独自从云渡省来到齐市,最坏的可能是肉身损毁,但九韵是为苍生惨死,功德庇佑着薛白,一定有一番机缘重获新生。但离体的魂魄在重新附身后会有些损伤,连带着肉身也受到影响。魂魄和心甲一样可以用心力温养,但肉身不行。在岭南居住着灵耳一族,他们世代栽种朱砂子,辅以秘法炼制出的养元丹对妖怪是极有裨益的。
关于心力,若我没有算错,甲子之后,明主苏醒,可以向她请教如何使用心力。
哦,她养了只很凶的忠犬,护主得很,小心。
忠犬……段昼啊?
戚夏深收好纸,这盒子是个首饰盒,里面居然是一串十八子手串,这和沈阅微手腕上的那一串不同,是正儿八经的十八子。
戚夏深将其拿出来,惊讶道:“这是?”
沈阅微毫不意外,动手替他戴上,尺寸正好:“伯母信佛,你虽然不信,但伯母去世后,也一直带着这个。”算是无言的缅怀。
戚夏深摸了摸手腕,突然戴上这么个东西,他也没有哪里不适应,仿佛戴惯了。
他揣起盒子,拎起大黄鸡回头看了眼这间时隔多年仍旧充满温情的卧室,他本以为自己窥探了多年前的真相,最起码会心绪起伏难以平静,但真到了这一天,他拿着这张写了过去的纸,心如止水。
他回头看了眼沈阅微,那人就轻轻弯起眼睛笑了笑。
戚夏深单膝跪在床上,一手端着沈阅微的下颌,严肃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沈阅微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唇角含着笑意,自下而上扬起眼尾,眼下那颗泪痣活生生是来勾魂的。
他抬起一只手,手腕上的十八子手串与他的轻轻碰撞在一起。
穿过六十年的时光,与你重逢。
沈阅微道:“夏深,留在我身边。”
戚夏深合了下眼睛,用力回握住他。
直到此刻,他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心如止水,而是千层冰封下怒涛汹涌,冲破冰层的那瞬间,漫上滚烫的心绪。
这位大佬一向来端庄,他永远和肃穆不沾边,但又能永远维持真神的气度和从容,如果端坐在一旁,大概不会有人敢上去搭讪。
远天高云,再美好都是虚幻的。
如果这样一张脸,这样的气度,摆出一副勾引的姿态呢?
戚夏深咳了一声:“别勾引我。”
“大佬,我现在说的话你要听清楚,我不说第二遍。”
这个人等了他六十年,谁知道会不会还有第二个六十年?凡人的寿命短暂,沈阅微的心甲还是破碎的……他不想等了,他也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