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还是不行的,那是绝对不行的。
朱塞佩的头脑有些混乱,他搞不明白自己想要解决什么问题。一股奇妙的冲动指引着他,驱使着他,令他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想对泽维尔诉说着爱意。他几乎立刻就要冲进浴室去,然后抓着那位小少爷的肩膀,告诉他自己因为这种无聊的感情而耽误了多少工作,损耗了多少神经,又为之疯狂了多少时间,不计一切的渴望被爱,渴望被牢牢的抱紧。
他早已失去了冷静,从最开始,最开始的那一眼起。
朱塞佩抿了抿自己的嘴唇,空调吹得他有些发冷。于是他从床上拎起了自己的外套,然后又毫无征兆,一下子坐了回去。寒冷让他清醒过来,让他意识到一些无可奈何的东西。他却因此觉得整件事情更加莫名其妙,更加不可理喻。那种乍惊乍喜的情感慢慢退却,只留下一点现实的残酷与寂静。先前设定下的藩篱开始作祟,而那种保守的,懦弱的心情又开始抢占他的神经。
就算他深爱着泽维尔,就算泽维尔也同样深爱着他,可他们之间依然隔着家族利益的障碍,隔着十二岁年龄的差距。如果某年某月的将来,当朱塞佩和生意站在对立面的时候,那位小少爷还能像今天这样毫不犹豫的当众解释,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爱人吗?就算泽维尔做得到,朱塞佩也不一定会接受。他不能忍受自己辛辛苦苦教育起来的首领,由于一点和他本人的,微不足道的爱情,而作出任何愚蠢的决定。他也不能忍受自己被无聊的情感束缚,忘记了作为一位家族顾问的本职与初心。
况且说到底,泽维尔真的爱他吗?以上所有的一切,会不会都是超乎寻常的演技,会不会都是当局者迷的顺势而为?泽维尔是否只是在那个节点,需要一个发怒的理由,才会牵扯出如此多的,毫无营养的焦虑?如果他贸然把这种逢场作戏的话语当作真心,会不会就此暴露他的想法,从而引发一些更加不可收拾的问题?
朱塞佩越想越乱,恨不得就此消失在原地,然后一口气跑到阿拉斯加冷静冷静。他又仔细考虑了一下整件事情的风险,考虑了一下告白失败的可能,觉得其实维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的。况且,这样一来,他还可以借机获得一点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并嘲讽那位小少爷的糟糕审美。
而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泽维尔,那位小少爷,朱塞佩嘲讽对象他本人,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看见那位顾问先生呆呆的坐在床铺上,一脸沉重的,如临大敌的模样。
泽维尔觉得好笑,但就在他笑出来以前,那位顾问先生却忽然抬起头来,用一副审问罪犯的语气,对泽维尔说:
“小可爱,你这么喜欢叔叔吗?”
那位小少爷不出意外的,被他那和语气完全不符的内容噎了一下。他踌躇起来,最后还是走过去吻了吻朱塞佩的嘴角,然后拼命压抑着自己狂乱的心跳,摆出某种从容淡定的模样,回答说:
“亲爱的,我当然喜欢你了。”
“那你可真是恶趣味。”
朱塞佩这样结论道,并毫不犹豫的,把自己也贬低了进去。他从那位小少爷波澜不惊的语调里断定,泽维尔一定对他不怀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否则他应该会像自己这样暗自心惊,甚至紧张到无法呼吸的境地。他因此放下心来,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那亲吻里,足以以假乱真的情感。他不在乎那位小少爷究竟对多少人诉说过温柔的情话,因为无论如何,泽维尔都是他在这污浊人世间里的唯一。
这就够了。
朱塞佩轻轻的,像狐狸似的笑了起来,然后拉着那位小少爷的肩膀,和他一起缓缓的倒在床上。他亲吻着泽维尔的额头,和他说着毫无营养的对话。他极尽所能的暗示,挑逗,不在乎放荡或是下流。他被那位小少爷翻身抱在怀里,受他的爱抚,却又推开他,扯下领带,毫不客气的转身跑进了浴室。
泽维尔有些木然的,看着那位顾问先生的背影。他实际上,很想顺势把心里的话就这样说出来,给自己一个相当畅快的解脱。而直到他走进浴室以前,这位小少爷都这样固执的想着。他打算好好的,和朱塞佩谈一谈,告诉他自己的感情,让他作出一个实际上并不困难的决定。
他已经不害怕那位顾问先生的抗拒,也不害怕他的愤怒和怀疑,他清楚朱塞佩的秉性,也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他只是觉得不该再将他的爱人这样欺骗下去,也不该再用一些似是而非的借口来掩盖本意,那位顾问先生有权知道一切的事情,即便事情的真相并非他所愿意。
泽维尔打算得很好,他知道朱塞佩一定不会轻易接受他的说辞,可他并不担心这点,因为他不会放弃自己的情感,也不会作出一丝一毫的妥协。他可以喋喋不休的,不厌其烦的,在那位顾问先生的耳边诉说爱意。一万次也好,一百万次也好,直到朱塞佩和他同样陷入那名为爱情的死地。
他也不会担心朱塞佩歇斯底里的辞职,他是巴罗内的首领,只要他不同意,就没人可以带走他的顾问先生。朱塞佩是个聪明人,一定能从心底里明白这点,并且能主动放弃这种对双方都没有好处的行为。
一切都没问题,只要他和那位顾问先生好声好气的说清就行。
泽维尔一直这样想着,但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想到了家族的事情,想到了家族的未来和利益。巴罗内的事业刚刚走上了正轨,如果他此时此刻,和那位顾问先生起了一些莫名的矛盾,将会使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他不能允许这种事情,正如他明白朱塞佩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他们说到底都是黑手党的成员,都是为了“我们的事业”而奋斗着的人物,与任何自说自话的,自私自利的事情都没有关系。
他们应当为家族奉献自己的鲜血,而不是在这里扯一些所谓儿女情长的狗屁东西。就算他和朱塞佩说了又怎么样呢?那也不过是两个蠢人的互相攻击。所以朱塞佩的反应,反而让他放下心来,觉得生活可以这样毫无困难的继续。但他还是觉得有些莫名的暧昧,有些莫名的心悸,尤其那位顾问先生的目光,似乎总带着一点奇妙的希冀。
说到底,他们都太温柔,温柔得好像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我念:《顾问先生》的本质是好想急死你……
第55章Ch.54
Ch.54
在朱塞佩与泽维尔那场根本毫无意义的论证以后,这位顾问先生终于放下心来,远离了神经衰弱之类的疾病。虽然他搞不明白,那位小少爷究竟是为什么在回答他的时候,表现出了那么一瞬微不可见的迟疑。但这都无所谓了,或许是因为疲惫,或许是因为心虚,总之朱塞佩都不打算再继续深究这个问题。他只是觉得好玩,并因此喋喋不休的,向那位小少爷重复着一些虽然被证伪,但实际上毫无错谬的话语。
于是泽维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烦躁不堪。他不明白那位顾问先生到底是什么毛病,明明在刚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吓得脸色发白,愣了好久才回神,现在却可以把它当笑话似的说起。况且,这件事情根本不值得嘲笑,也根本不值得任何的注意。因为它只是一个平凡的事实,一个尚未被人所知的,无聊的秘密。
但朱塞佩却不这么想,他总以为那位小少爷是出于一些无奈的原因,一些形势所迫的问题,才做出这种令人恐惧的事情。所以泽维尔本人,应当是不愿这样的,不愿像个纯情的男高中生似的,对一位比他年长十二岁的大叔表达爱意。这就够了,这就足以成为那位顾问先生的,恶毒嘲讽的来源,并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泽维尔的神经。
那位小少爷因此,很想抓着朱塞佩的衣领,告诉他这件事情根本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玩笑。他,泽维尔,就是喜欢一个三十六岁歇斯底里的工作狂,并为他着迷,为他张皇,为他不自量力。他很想承认一切的错误,承认命运的不可理喻,然后抱紧那位顾问先生,不管他究竟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