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实际上,这位小少爷对朱塞佩的遭遇了如指掌,他也听见了那个红衣女人所高叫的,朱塞佩在贝托尼街的姓名。可他不愿把这些来龙去脉告诉古斯塔沃,他担心这位二把手会将事情扭曲成朱塞佩的自作自受,并谴责他因为私事而耽误家族的工作和运营。
泽维尔,那位小少爷,无论如何都不想见到这样的情形。他一边和古斯塔沃说着后续的安排,一边在脑海里思索着可用的话语。他到目前为止,还背负着当众杀人的罪行,不过是因为朱塞佩的原因,而不能立刻开始自己的流亡。他向古斯塔沃请教,希望能够因此获得法律的宽恕,甚至免于任何的惩罚。
“小少爷,虽然这很抱歉,但我还是不得不告诉您。讨论这种问题的最佳人选,绝不是我,而是那位挨了子弹的,正生命垂危的工作狂先生。”
古斯塔沃这样说着,对泽维尔的提问感到力不从心。可他业已没有退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他再不做些什么,巴罗内就很有可能会在失去顾问的同时,还失去了那位唯一的继承人。古斯塔沃甚至没有工夫来质疑那位小少爷的行动,而只能拼尽全力的,做一些外行人的挣扎。他忽然换用了意大利语,对泽维尔说:
“朱塞佩和你交代了什么事情?我不相信那个工作狂会毫无准备的闭上眼睛。基督,他可是敢和撒旦讨价还价也要完成工作的男人!”
很不幸,虽然在泽维尔身上发生了许多改变,可他的意大利语却依旧蹩脚。这位小少爷用尽全力,才听懂了一个毫无难度的开头,而对之后的内容,他就如假包换的一头雾水到底。他磕磕巴巴的组织着语言,然后回答说:
“朱塞佩说,需要……一,一个,哦不一张,持枪……持枪证?”
“妈的,你到底是不是意大利人?”
可怜的古斯塔沃,终于被他那挤牙膏似的话语消磨完了耐性,而彻底显露出那暴躁的本性。他大着嗓子,又换回了那口音浓重的英语,然后用一种埋怨牢骚的语气,嘀嘀咕咕的说:
“真搞不懂,朱塞佩到底混的什么名堂,怎么连你的意大利语都没有教会?难道他一个该死的挪威佬,会在床上用英语□□吗?”
“咳咳……”泽维尔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干咳而已。他觉得这位二把手一定具有某些奇异的能力,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如此没品的话语。过度的惊讶,甚至减缓了他心中的悲哀与焦急,让他能够同样没品的回嘴道:
“朱塞佩在床上怎样,是我的事情,和你他妈的有什么关系?”
古斯塔沃听了,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他发觉泽维尔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懦弱,反而是个相当有趣的,又不失黑手党气派的人物。他过了半天,终于停下了那夸张的笑声,然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好了好了,我承认他是你的。那么,究竟,朱塞佩告诉了你什么?”
“他说要我找人去办一张持枪证,然后尽量把事情往正当防卫上解释。另外,还需要和法官打交道,让我保释。如果这些事情都办妥了,我就可以去自首。”他顿了顿,又说:“但现在的问题是,朱塞佩掌握着大部分的关系,而他本人却还躺在手术室里……更或许……”
“泽维尔,别说不吉利的话,你当那位顾问是什么人物?他给巴罗内卖命了这么多年,碰到的危险数不胜数,可他依然活着。而他的对手们,他那些或大或小的对手们,却只能在墓碑上看到姓名!”
泽维尔被他的话鼓舞,又多出一点确信的勇气。可就在与此同时,他却突然产生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他觉得朱塞佩的事情还应当具有某种更加深层的意义。
即便没有,他也可以为它赋予这种意义。
泽维尔想到这里,为自己的念头,为希望利用那位顾问先生的不幸而感到羞耻。但他却在心里深深的知道,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朱塞佩,也一定会把这种残忍的念头毫不犹豫的施行。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开始感情充沛的,和古斯塔沃,讲一个绝对真实的故事,他说:
“老爷子,虽然我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是在朱塞佩中枪以前,他曾试图保护我,让我离开那个地方,并不惜伤害自己……我知道,您对他有些意见,‘大花园’和他也有些矛盾,可是看在他那伤口的份上吧,看在他那苦心的份上吧!原谅他,宽恕他,毕竟巴罗内比史上任何时候,都需要我们的团结。”
古斯塔沃又沉默了起来,似乎在考虑什么相当重要的问题。他过了很久,才压低着嗓音,郑重其事的对泽维尔说:
“是的,我们需要团结。”
作者有话要说:
朱塞佩:你们好好的讲黄段子,为什么要扯到我?
第39章Ch.38
朱塞佩知道自己在做梦,在做一个相当荒唐而又可悲的噩梦。因为他无论如何,就算是死到临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回到贝托尼街那肮脏不堪的巷口。街道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两旁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店铺,内容各异的招牌上落满了灰尘,褪色得令人不能分辨出它们的本来面目。
可实际上,这些五花八门的店铺也根本不需要什么明确的招牌,它们都是做皮肉生意的,只不过店里的商品有男有女,外貌不同罢了。那些门面稍大一点,消费稍高一点的地方,就会有吧台,有表演,有酒水供应。而门面小一点的地方,毫无疑问,只是放了床的隔间而已。但这并不是最廉价的,这条街上还存在着一些独自揽客的娼妓,只要给他们一美元,就可以让他们在狭窄的巷子里服务一次。
谁也说不清楚,这些生意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而聚集到了此地。他们只是莫名的,在心底里知道,并在心底里默许,就算萧条的时代已经过去,自己也只能从事这种见不得光的职业,直到死亡无情而又温柔的来临。
但朱塞佩,那时还叫法尔科,却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不该在这种地方,也不该过着像垃圾一样的生活,然而说到底,他根本就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做点什么。他只是无端的期许着,无端的仰望着,向一些自己也不了解的人生。而他所见过的,活得最光鲜体面的人物,是那些定期来收保护费的打手。他们受人景仰,受人畏惧,没有会反抗他们的势力,欺骗他们的感情。
很不幸,以上这些渺小的愿望,就是少年朱塞佩所向往的一切了。
他也曾在废旧的报纸上,见过那些西装革履的商人,议员,甚至是总统先生。但他对此都毫无想法,更不知道名声和权力究竟有什么用处。他只信那些可以攥在手里的钞票,那些可以发出声响的硬币,因为这是他生存的全部来源。当然,他也从心底里,羡慕那些孔武有力的打手,羡慕他们趾高气扬的态度。只是目前为止,他作为一个商品的身份,还和这些卖家所生活的世界离得太远。
而他,他总有一天要离开这条街,去别的地方,去没有人知道他姓名的地方。他要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尽管可能辛苦的工作,尽管可能一无所有。他也不愿像现在这样,继续大开着双腿来获取金钱,他要有尊严的过活。很奇怪的是,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关于“尊严”的含义,但十六岁的朱塞佩却已经可以把这个词牢记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