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塞佩从口袋里摸出烟卷,然后拍了拍那位小少爷的肩膀,示意他最好尽快交出那藏在西装内袋里的火机。而他那双灰绿色眼睛里的冷冽神情,让泽维尔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点脊背发寒的错觉,并让他迅速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和众人讨论起前往纽约的事情。
他提议,让朱塞佩和古斯塔沃留在芝加哥,自己则与切萨雷一起前往纽约委员会的基地。那位顾问先生因此冷笑起来,咬着烟卷含混不清的反对着他的建议。他毫不客气的,把那位固执果决的小少爷,以及巴罗内最得力的角头论断成“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朱塞佩希望,让他独自一人到唐吉拉迪诺的面前去,转呈萨尔瓦托的供状,说明马尔蒂尼的情形。
泽维尔毫无疑问的,不会允许自己的爱人孤身涉险,不会允许他在这种微妙的时间里,不带任何后援的离开本地。朱塞佩听了,有些烦躁的揿灭了烟卷,然后试图煽动古斯塔沃来对泽维尔的说辞进行否定。他觉得这位小少爷简直没事找事,非要在人手紧缺的眼下,搞一点莫名其妙的事情。
就在这场会议,即将演变成某种小夫妻之间的,牵扯进私生活的,毫无营养的辩论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古斯塔沃,终于忍不住发表了他的见地。他说:
“既然这样,顾问,你带着小少爷到纽约去。这里的事情我能负责,而且还有切萨雷和费尔南多的助力。你们只需要从唐吉拉迪诺那里获得一个准许,只要那位老人家点头,我们的军队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对那群杂种的簿记点发动袭击。一切都准备好了,甚至在你们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喝上庆祝的香槟。”
朱塞佩和泽维尔,看了看彼此那哑口无言的模样,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买下了最近的车票,乘上了开往纽约的特快专列。
哎,爱情,可怕的爱情,令他们愚蠢,令他们失去冷静。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四章www
第68章Ch.67
纽约华尔道夫酒店的墙壁依旧是灰白色的,依旧爬满常春藤的叶片,依旧显示出某种华美而又生动的风情。纽约的天气比芝加哥略微温暖一点,午后灿烂的阳光照在街道上,令人有些目眩神迷。
那位顾问先生和他的小少爷,在经历一段漫长的旅途以后,终于踏上了东海岸的土地。唐吉拉迪诺的部下,一个身材结实的小个子男人,在车站迎接了他们,然后把他们送到了华尔道夫酒店的门前,要他们好好休息。
唐吉拉迪诺和这家纽约城里颇负盛名的豪华酒店,在生意方面有些密切的联系。所以,华尔道夫酒店为他常年预备了房间,用来招待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那些唐吉拉迪诺同样尊贵的先生。朱塞佩和泽维尔就被安排在了这样的房间里,负责带路的部下早已为他们办好了手续,并把酒店顶楼套房的钥匙交到了他们手里。
朱塞佩原本不想接受这种好意,毕竟他认为,以自己一介芝加哥顾问的身份,以泽维尔一介新晋首领的身份,实在配不上这种大费周章的待遇。可是马尔蒂尼的动向仍然不明,纽约又不像芝加哥那样来得信息便利。于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当然还有唐吉拉迪诺执着的邀请,那位顾问先生不得不遵照安排,享受一点难得奢侈的东西。
他想,以那位老人的情报网,唐吉拉迪诺想必已经了解了芝加哥城内的变故,了解了那些奇妙的纷争,那些马尔蒂尼内部的问题。他只是不明白,这位德高望重的先生究竟把事情掌握到了怎样的地步,又对事情存在着怎样的期许和见地。他不能确定,唐吉拉迪诺到底会不会放弃自己的老朋友,转而向巴罗内的事业谋求利益。
那位顾问先生对此,有些莫名的忧虑,但他不愿把这种情感传染到泽维尔的身上,让那位小少爷对明天的会面产生一丝一毫的担心。朱塞佩是在火车站里,和唐吉拉迪诺的办公室取得了联系,他没有多说一点重要的信息,只提到了关于他们对手的一些情况,他有必要向那位老人亲自解释详细。
办公室的文员,知道朱塞佩的名声,也知道这位顾问先生不会无缘无故的,跑来东海岸和那位大人物商量事情。朱塞佩应当真心实意的,有某种相当机密的内容需要汇报,机密得,不能对外人透露半点消息。
这位文员,确切说是唐吉拉迪诺办公室里的所有文员,都曾经被那位老人叮嘱,要他们密切注意芝加哥的动向,了解芝加哥的情形。因此,这位先生也不例外,他在听说来自芝加哥的请求以后,就立刻答应会尽力帮助,尽力向上司争取和唐吉拉迪诺会面的时机。
朱塞佩感激他的帮助,然后在走下火车的时候,有些意外的,见到了那位老人派来的司机。那个身材结实的小个子男人,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用口音浓重的意大利语向朱塞佩解释,说唐吉拉迪诺在得知电话内容的同时,就希望能够尽快见到他们,向他们询问一下事情的经过,了解一点关键的东西。但那位老人和纽约城里的议员先生们早有约定,所以不得不将时间安排在第二天的早上,安排在吉拉迪诺的办公楼里。
那位顾问先生对此毫无意见,只是带着小少爷坐上了前往酒店的车辆,并且不再提起那些工作上的话题。虽然他仍不明白,那位老人最终可能作出的决定,但只要唐吉拉迪诺愿意倾听他们的话语,那么事情无论如何,就都还有讨论的余地。朱塞佩没有某种,可以使那些大人物们俯首听命的咒语。可他坚信,坚信纽约城里所有黑手党的领袖,是一位英明睿智的人物,能够判断眼前的形势,权衡决策的利弊。
朱塞佩并不指望唐吉拉迪诺能立刻变成他们的朋友,他只需要解释清楚里面的曲折,解释清如果洛伦佐的暴行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那么最终损害的,将会是纽约委员会的面子。他认为,唐吉拉迪诺不是那种可以被蠢材践踏尊严的人物,更不是那种受到了蔑视却能够一声不吭的人物。他的好意,他的宽容,他的仿佛真实的仁慈与善良,都不是为了敌人,都是留给与他休戚与共的朋友。
朱塞佩深深的明白这点,因此敢于直面这位伟人,敢于向他诉说一些好像阴谋的东西。他不愿否定,巴罗内将是其中最大的胜利者,最大的受益人,甚至就连整个纽约委员会,都是他们野心达成里的道具。然而,纽约委员会的人们,就真没有从中获得一点好处?
巴罗内接受他们的领导,服从他们的命令,向他们缴纳一部分用作会费的收益。因此,巴罗内的强大意味着纽约委员会的强大,甚至就眼下的情形来看,马尔蒂尼永远都不能达到这样的程度,为他们带来这样多的东西。
并且说到底,纽约委员会又付出了什么呢?巴罗内的士兵在流血,巴罗内的金钱在消灭,战争把芝加哥掀个底朝天,都和他们没有一点实在的关系。他们只需要点头,只需要给出一个轻描淡写的应允,就可以坐收其成,不必再担心芝加哥地区纠缠不休的矛盾与对立。
聪明人都知道,这种情况下,该作出怎样的决定。
但很可惜,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并不是单纯的,个人的想象而已。因此,那位小少爷还是有些忧虑,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和期许。他没有和那位备受尊敬的老人说过一句话,可他最初的梦想,最初的偶像,却都来源于唐吉拉迪诺的言行。他依然记得,在联邦饭店的大厅里,这位老人和朱塞佩说着一些让人完全不能听懂的话语。那位顾问先生笑得是那样温和,他眼中的光芒是那样如同恒星。
泽维尔是在很后来,很后来的时候,才明白那时朱塞佩和唐吉拉迪诺话语中的含义。他觉得可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为了这种冠冕堂皇的客套而深思熟虑。但他的初衷却无法改变,命运在他身上的雕刻也无法抹灭,他在回过身来的时候,已经不自觉的向那位顾问先生,向唐吉拉迪诺,向他敬畏的一切对手,向他崇拜的一切人物靠近。他慢慢变成了一位真正的黑手党先生,即便他最初的愿望,仅仅是获得那位顾问先生的,毫无营养的关心。
究竟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呢?
人生实在是种相当奇妙的东西。
这位小少爷近来,总会思考一些与他年纪不符的深沉话题,总会开启某种莫名其妙的追忆。时间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从被马尔蒂尼的打手在大街小巷追杀,到他现在仅差一步就能统一芝加哥的世界,其间不过大半年而已,不过两百多天而已。那些浑浑噩噩的,麻木不觉的过去仍仿佛就在眼前,但他却已经成为了一名巴罗内的领袖,已经可以毫不逊色的,站在朱塞佩的身边。
他想,或许有一天,自己将会站在纽约的顶点,像那位老人一样发号施令。为此他要把芝加哥城里的生意做大,然后包揽下密歇根湖周边的产业,把家族的经营拓展到其他城市,拓展到足以和东海岸抗争的境地。然后,做完这些,他要试图制衡委员会的成员,并获得一点切实的权力。这样他就可以在那群老人面前抬起头来,享受他们“唐”的称呼,与最彻底的尊敬。
这不同于他曾经所说出的那些豪言壮语,更不同于他曾经所怀抱的那些一时意气,他从未这样冷静的考虑过自己的将来,考虑过整个巴罗内的走向和愿景。他勾画了一幅只有他自己清楚的蓝图,并不会把这种可怕的计划宣之于口,他要静待属于他本人的时机,正如他要静静的,在不为人所见的地方暗自耕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