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什么呢?她说不下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像任何语言都已经失去了表达心情的能力。
李遇安提心吊胆地等着下面的形容词,做好了被苛责的准备,然而到最后陈立玫也没说出什么来,他鼓起勇气抬眼瞄她,发现她竟然红了眼眶。
这是被他气哭了吗?
他紧张地浑身冒汗,不敢问,不敢说话,甚至都不敢呼吸。
陈立玫侧过脸去,偏偏一道光摸到了她的脸颊,跟着她的泪水划了下去。
李遇安僵住了,他第一次看陈立玫落泪。
他慌手慌脚地递过去一张纸巾,然后又迅速抽回手来,紧紧攥着衣角。
陈立玫随手擦了擦眼泪,很快便从情绪中缓了过来。但她依旧没有回过头来,而是保持着那个姿势问道:“你恨我吗?”
李遇安一愣,有点没回过神来。
这时,陈立玫才转头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问你呢,恨我吗?我把你赶走的,我让你离他远一点的。”
李遇安赶紧摇头,回答道:“没有,我没有恨过阿姨。”
“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沉默了会儿后,陈立玫轻声说道。“小远就是喜欢你这样的人。”
李遇安不知该怎么接话,又低下头去。
“那他呢——”陈立玫声音更小了,似乎并不敢问这个问题。“他恨我吗?”
“当然不。”这回李遇安马上反应过来了,立刻说道。“换了谁的家长也不会一时间接受这个事实,他清楚的。而且住院的时候他也说,不想让您担心所以才没告诉您……他很爱您,从来没有恨过您。母子……到底是最亲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音量陡然降了下去。
陈立玫望着他,无论是十九岁的他,还是二十四岁的他,在她眼里仍旧是只比杨思远大一岁的孩子,只是她知道,他比其他同龄人承受的要多得多。
“你想你妈妈吗?”不知为何,她突然这样问。
李遇安怔住,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
“母亲”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个很遥远很陌生的词条,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想到这个词时,他都不会再感到温暖了。
他想了想,小声说:“小时候会,现在……已经忘了。”
“没有妈妈,没有朋友……”陈立玫苦笑道,“你只有小远了啊。”
对,他只有杨思远。
又是一片静默,他没有回应,低头抠着衣角尽力让自己放松,陈立玫则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
大提琴曲在人声喧嚣中失去了力量,想要诉说的故事都被淹没,一如那些故事里无疾而终的遗憾。
许久过后,直到李遇安的衣角都被他攥得有些湿了,陈立玫才又开口说话。
“你没想过有一天你们可能会分手吗?”
想过吗?怎么可能没想过。
曾经他为了这个问题辗转难眠,他第一次体会到“患得患失”是怎样折磨人的心情。刚刚在一起的那一两个月,他每天都在害怕,害怕第二天起床发现自己是一个人,而前一天晚上的所有温存也不过是一场梦。
他这样战战兢兢了几乎半年,然而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再也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
他松开双手,笃定地说:“不会的。”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们都离不开对方。”
陈立玫没有说话,指了指桌上的那些东西说:“收起来吧,证件什么的,以后不要随便给人看了。没有其他要说的话了吧,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李遇安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子,生怕让她觉得他不听话。面对长辈,他大概这辈子也学不会“从容”两个字了。
陈立玫看着他慌张的样子,摆了摆手说:“你不用送了,回去陪小远吧。”然后便在李遇安的目送中离开了。
李遇安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这次是不是太莽撞,更不知道陈立玫现在是什么想法。他一向不擅长揣测长辈的心思,而且陈立玫也确实并没有给他明确的态度,这让他的心一直悬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事情搞得更糟糕了。
因为这点心思,他一整天都很恍惚,回去之后杨思远问他为什么这么不开心,他也不敢说出来。
但无论他有多担心,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南方的秋天像是只是来人间旅个游,匆匆地来匆匆地走,等人们发觉时便已经入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