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奕珩心里难受极了,魏燃的怒气和怨气通过某种潜在联系同样浮在他的眼底,但同时,他又感到悲凉的无力。无缘无故的指责与谩骂,在现代社会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没成为受害人之前,谁也不会对此感同身受。那些人自以为是卫道士,处在道德的高地,以发泄私愤为目的,肆意点评他人的人生,最后即使酿成悲剧,也觉得事不关己,一哄而散,再寻找下一个讥讽目标。
该扔的都扔完了,大地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老太太瘫坐在地上,捶胸顿足说她命苦,过了一会儿,她擤擤鼻涕,靠在墙角,有气无力地摊手道:“其实你们过得啥日子跟我有什么干系?”
“不过是跟风嚼嚼舌根,有事没事找点茬,给人穿个小鞋罢了。”
“谁能想到这人就没了呢?”
“说没点心虚也是假的,晚上也会做梦的,良心不安呐,尤其是后悔跟啥也不懂的小女孩儿说些有的没的。小孩儿懂什么呢。你是叫魏燃吧?我记得你,小时候总冲我翻白眼,我还骂过你是有人生没人养的贱种。哎呦呦,瞧我这张破嘴。怎么就管不住呢!”
“想来想去,我那三个女儿一个个也是被我气走的。”
说着说着,她那对混浊的眼珠子一转,才发现两个年轻人早就没了身影。
楼梯口摆着瓶还剩了一点水的矿泉水,下面压着一沓红色的钞票。
她盯着那钱看了好久,淌下两行老泪来。
第66章
九月底,天很晴,暑热将散未散,膀大腰圆的花猫躺在巷子口晾着肚皮晒太阳,吃饱喝足的两位老师一左一右坐在长椅两头闭目冥想。
午后晒太阳容易犯困,傅奕珩昨晚被某个醉鬼拖累,没睡好,连打了几个呵欠,起身:“我回去换身衣服。”
魏燃也跟着起来:“我也去洗个澡散散酒气。”
两人就这样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各回各家,没人提及诸如再见之类的分别字眼,也没人说起上午那个鸡飞狗跳的小插曲。
长椅上坐着的时候,傅奕珩想:魏燃最不需要的,恐怕就是同情和安慰。
魏燃思考:我要怎么暗示傅奕珩这些小事对我而言其实不值一提?
所幸,这些麻烦都省了。
有些情侣同床共枕数十载仍然琢磨不透对方飘忽不定的心思,有些情侣就不一样,他们的灵魂天生契合,轨道一旦对接上了,相处起来就格外融洽。
傅奕珩不想开车,就近回了父母家。
洗了澡补完觉,从房间出来,秦芳菲和傅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等他。
傅奕珩倒了杯水,在二老面前坐下,笑得挺乖:“看这架势,要逼供?”
“在哪儿过的夜?”秦芳菲织着毛衣没抬头,“你那衬衫皱得不像话,全是酒味儿,我给你洗了。”
傅奕珩端正坐姿,坦白从宽:“在别处过的夜。”
“为人师表四个字怎么写,还用我教你吗?”傅老爷子发了话,“既然选了这个行业,一辈子就得谨言慎行,严于律己,不能太出格。”
“没胡来。”傅奕珩双手握着水杯,语气平淡,“对方是正经想谈的人。”
“哟?”秦芳菲一听这话,扔下了毛线,故作严肃的脸色绷不住了,立马转换阵营凑到儿子身边来,问题一篓筐一篓筐地扣下来,“这是有新情况啦?是个什么样的小伙子啊?俊不俊咯?性格咋样好不好相处……”
傅老爷子咳嗽一声震了震杂志,秦芳菲就笑眯眯地闭了嘴。
“有机会带回来给你们见见。”傅奕珩拍了拍妈妈的手背,拍完想起来,“哦,你们以前见过他。”
“回头草?”老教授不乐意了,“我们老傅家出来的都是好马,怎么能吃回头草呢!”
秦芳菲倒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哎呀,是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儿啊?长得特别漂亮的,嘴也特甜的,在我们跟前夸咱儿子帅惨了的……”
“是他。”傅奕珩把小孩儿给认领了,卷起的嘴角挂着温柔,“他叫魏燃。”
傅老爷子也记起这号人物,脸顿时拉得更长了。
“可是……那时候他不是你班上的学生吗?年龄上相差挺大的吧?”秦芳菲的声音越说越小,偷偷觑着老伴儿,“现在大学毕业了吧?怎么走到一块儿去的……”
“一见钟情。”傅奕珩说。
二老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