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奕珩堵了会儿车,提前半个小时到达。
照着短信上给出的详细地址,四面透明的景观电梯一路升至顶楼。
顶楼是久负盛名的旋转餐厅,营业四十年,价格比菜品更出名,还曾经被物价局盯上过,质疑其是否定价过高侵害了消费者权益。
然而部分需要拿价格抬身份的消费者们表示,不高不高,很实惠。
反正,傅奕珩当时一看选的这位置,就觉得这位肇事车主是位人傻钱多的重度装逼犯。等踏进餐厅,印象就转变了,怀疑起对方的动机来。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傅老师平常不是个自恋的人,但都到这一步了,脑海里浮出的那个念头就开始按下葫芦浮起瓢,不断冒出来。
不是,绕了这么大一个圈——这人其实就是想见他一面吧?
不然也犯不着为了赔礼道歉,兴师动众地包下整间餐厅……
这样一来,当初那场车祸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就很值得深究。
傅奕珩埋头跟着侍应生走过一个又一个空荡荡的卡座,餐厅里安静极了,中央略微高出地平面的圆形台面上,面容姣好气质优雅的女士弹奏着钢琴,曲调舒缓,如淙淙流水,掩盖了皮鞋踏在地毯上的细微轻响。
是认识的人吗?
什么人需要花上这么多心思,就为了见他一面?
而且这请君入瓮的套路,总感觉哪里似曾相识……
眼皮倏地一跳,傅奕珩停下脚步。
前方的侍应生察觉到他的停留,转身询问:“先生?”
“抱歉,我想我有权利事先问一句,包下这里的客人是哪位?”傅奕珩的心脏莫名其妙地原地提速,反映到肢体语言上,他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面上仍是不着痕迹,“起码告诉我,他姓什么?”
侍应生看了眼手里的黑金台位卡,依旧保持着训练有素的得体微笑:“这边客人要求不得透露个人信息呢傅先生,您这边请。”
疑虑就像播下土的种子,不需要阳光就能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傅奕珩一声不吭,后脚跟一转,直接原路返回往外走。
“先生?先生,傅先生?您走错了,不是那边……”
侍应生小跑着追上来,压着嗓子喊。
“我想这才是我该走的方向。”傅奕珩脚下不停,冲他温和地扯了扯嘴角,“麻烦你代为转告那位顾客,傅某临时有急事,日后有缘再相见,无缘的话,就罢了。”
他说话得侧着身子,没注意从门口闪进来的那道人影。
“你有什么急事?”
那人抻直一条胳膊挡在傅奕珩胸前,低下傲慢精致的头颅。
记忆中的嗓音重新在耳边炸起,音质比四年前低沉许多,但不影响傅奕珩认出他。尾椎骨上登时激起一阵战栗,沿着神经中枢往上蹿,直抵频率过快心室快爆浆的心脏。
霎时间,锣鼓震天,兵荒马乱。
慢动作被一帧一帧地分解,傅奕珩抬头,撞进深褐色的眼。那双眼睛眼皮很薄瞳孔很深,深得看不透里面装载的情绪,无波古井般,倒映出自己脸上惊惶滑稽的表情。
起码有五秒钟,周遭一片寂静。
连缓缓流动的钢琴声都默契地停下了,似乎在为这场久别重逢的戏码暗中鼓劲。
“好久不见。”
傅奕珩听到自己略显艰涩的嗓音打破难耐的沉默,他舌尖发苦,声带发紧,丧失了弹性,挤出这四个字,再共振不出再多的话来。
“好久不见。”魏燃注视着他,眼里出现足以令任何仰慕者甘愿沉沦的波动,然后这位衣冠楚楚的魏经理在大庭广众下倾诉衷肠,“我很想你,傅老师。”
说完这句,还刻意低声强调:“一分一秒都没有停止过。”
傅奕珩蹙起眉,脸色变了又变,像是听了这情人般的呓语出现了什么严重的生理不适。
他打量眼前这人。
西装革履,光鲜亮丽,风纪扣规矩地扣到最顶上一颗,腕上的机械名表和西服的蓝宝石袖扣不动声色地彰显着不菲的身价。少年青涩桀骜的影子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精英人士惯有的精明干练,风度翩翩,往昔熟悉的神态被揉碎了,散落在零星几个拾不起的微表情里,眉宇间的自信取代了不成熟的不可一世,成了更匹配这身装扮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