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燃抬手指了指嵌在耳道里的耳麦,示意自己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不用赘述。
抬手时,何延泰注意到他胳膊上的伤口,随即转移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面色不改,唇边笑容不减。这是他的一大宗旨,不该他操心的一律视而不见。就是这种职业素养,让他脱颖而出,被马总指派给这位公司花重金聘请的专业操盘手做助理。
据传闻,姓魏的年轻人是一匹名副其实的黑马,大学期间先后凭借两个项目,成了业内赫赫有名的投行经理人。初出茅庐,就用两年时间,帮一家一度屡败屡战互联网企业成功上市。干一行的,要么不开张,开张能管一辈子。那家互联网企业的老总之前跟魏燃签了对赌协议,对方要是真能把公司搞上市,将无条件赠送上市后股票利润的20%,后来经过几轮涨停,这些股票折合成人民币,市值上亿。
也就是说,魏燃白手起家,保守估计,目前身家上亿,有望竞选不拼爹不靠祖荫成功进军亿万富豪的全国杰出青年前十强。
当然,这些都是传闻,谁也没从这位年轻有为的经理人嘴里听到过半句值得热议的消息,那些与他接触过的业内人士,对此人的评价都褒贬不一。
有说魏燃行事过于专断恃才傲物的,有说魏燃胆大心细风险意识特别强的,但总的来说,提到这位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在业务能力和成功率上,无人置喙。嘴上不说,谁都想把这位财神爷请回自己公司,盼啊盼的,谁也没想到魏燃毕业后会放弃一线大城市得天独厚的环境和优渥的薪资,退居二线。
对此,吴总是这么推测的,人也不差钱,削尖了脑袋往人堆里钻干什么?回来悠哉悠哉过安生日子,手艺在,闲了赚点小钱,岂不美滋滋?
这孩子的面相瞅着可不安生……何延泰坐在驾驶座,从后视镜觑着魏燃阴沉的脸色,琢磨了半晌,想好说辞,扭头转身:“经理,马总那边让我来问问,是不是……”
“傲风集团。”
话才起了个头,魏燃半路截胡。
“您是说……”
“就拿傲风集团那只股下刀。”魏燃拿湿纸巾胡乱擦了擦手上的血渍,又搬出包里的平板,调出的页面上是红红绿绿眼花缭乱的股市分析图,他用沾了血的寒凉指尖点了点一支一路飘红势头喜人的股票,薄削的唇吐出三个字,“做空它。”
“你干嘛非要选傲风?”办公室里,凉风习习,阴气阵阵,马竞马总裁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傲风是本地老牌企业了,地位真的稳,咱们真得罪不起,招惹了人家万一被盯上,那就是在破产边缘试探。还是换一个吧,换一个。”
魏燃垂眼坐在对面的皮椅上,双肘撑在扶手上,十指交叉放在腹部,心平气和且坚如磐石:“不换。”
“你你你你给我个理由。”
马竞叉着腰满办公室暴走。他今年三十五,也算平民企业家里的新锐,本以为就思想而言,应该能跟得上大学刚毕业的魏大神,没想到鸿沟就是鸿沟,填是填不平的,恁大一个坑,除了闭着眼跳进去,别无选择。
“没有理由。”魏燃看了他一眼,“放心,稳赚不赔。”
“你要做空傲风,还跟我说不会赔?”马竞有点匪夷所思,浓眉大眼挤成一团,“你这是要我拿出全部家当去赌一把啊,万一输了,连条短裤都不给我留的。”
“放心。”魏燃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短裤会留给你的。”
马竞:“……”
要不是聘人的时候做过调查,还是老友引荐,确实是知根知底,他差点以为自己请回来一个疯子,还疯得不轻。
无声的对峙中,马竞盯着魏燃那张表情少得可怜的脸看了近三刻钟,基本连这人眼皮子上有几根眼睫毛都数得门儿清,心里把老友的那句劝告翻来覆去地想了千万遍:魏燃这小子,你别猜他什么心思,也别碍手碍脚地挡着他做事,千万得让他自由发挥,才能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魏燃任他打量,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他像是早就习惯了被人用质疑的眼光审视,旁人被这么盯着少不得会如坐针毡,他却全无半分不自在。这份用自信撑起来的从容,一定程度上能消除对方的疑虑,尤其是当那人正跟个大摆锤似的左摇右晃时。
马竞就被他这淡定模样俘获了,一咬牙一跺脚:“行!项目和权利交给你了,你想怎么疯就怎么疯吧。”
魏燃点点头,起身要走。
茶杯已经放到了桌面上,他像是不经意间想起什么,放下的二郎腿又翘了回去,偏头问:“傲风董事长是不是有个儿子?”
“你说周傲?”马竞立马想起这号纨绔来,“他就别留意了,料都被挖得差不多了,就是一混不吝的二世祖。去年还是什么时候,跟一男的好上了,听说人模人样的,身边还跟着个拖油瓶。好家伙,周董气坏了,直接把三人打包从周家扫地出门。”
魏燃拿食指指腹蹭着下巴,眸色暗了暗:“两个男的,哪里来的孩子?”
“这有什么稀奇的?没那硬件条件生,不还能领养吗?有钱任性想留个种的还能找代孕呢,代孕有风险,再有那种缺德的,形婚,骗个老婆给他生,想要几个生几个,生完就离婚,方便还放心。”马竞啧啧两声,样子特像围一圈说八卦的七大姑八大姨,就差抓两把爪子磕上,“反正吧,那个圈子乱得很,平白冒出个孩子常有的事儿。”
魏燃不动声色地竖着耳朵,听得认真,心里把马竞说的那几种情况都一一否决,只剩下领养这一种可能。现在的问题就是,这孩子的领养人是谁,要直接是傅奕珩,那就好办,连人带孩子抢过来就行。万一领养人是周傲,那就有点棘手,他还得想办法从那人手上转让孩子的抚养权,毕竟他再自私,也不能让傅老师为了他放弃养了四年的儿子。
头疼。
饶是聪明如魏燃,面对这种纠纷也有点力不从心,他揉揉眉心,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
马竞看他现出疲态,抓住机会增进上下级友谊,客套地询问:“公司给你准备的公寓还习惯吗?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直接跟我说,我让老何……”
“马总费心了,我回来之前已经买好了房子,现成的,拎包入住。就是整理行李得花些时间。”魏燃站起来,冲他礼貌一笑,“项目方案两天内交给您。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
马竞本来预约了洗浴桑拿按摩一条龙接风洗尘的服务,现在看他兴致缺缺,只好放人:“行行行,走吧,看你归心似箭的那样儿,金屋藏娇呢吧?”
魏燃挑了挑眉,撇嘴学着他的语气:“算是呢吧。”
“嘿!我就说呢,着急忙慌赶回去做什么呢,啧,什么时候把弟妹带出来见见!我好给包个大红包啊嘿,别走啊,我出一百块,买你跟我唠两句……”
他在背后吆喝的间隙,魏燃已经风也似的走出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