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继续往下看了没两行,魏燃又出来了,手上多了两根竹子做的钓鱼杆儿,并一只铁皮桶,他拿鱼竿在傅奕珩耳边敲了敲桶,咣咣作响。
傅老师被震得手一抖,书差点砸着脸。
“来都来了,我带你去萍阳水库看看。”魏燃扬了扬下巴,“顺便钓两条鲢鳙,晚上做鱼汤。”
“水库?钓鱼?唔……”
傅奕珩对钓鱼这项老年运动并不陌生,不但不陌生,还深受其害。他小时候经常跟着傅老教授出门野钓,一去就是一个星期,天天搁湖中心静坐。无论春暖花开,还是独钓寒江雪,一坐就是大半天,被迫看水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无聊透顶,闲得长草,以至于钓鱼这两个字直接入选了童年三大噩梦。
“我想还是……”傅老师把书倒扣在膝盖上,努力把“为难”二字在脸上表露得淋漓尽致。
“还是去散散心吧。”魏燃全当看不见,在专.制.独.裁这条道路上走得格外坚定,直接拉人起来,拍胸脯保证,“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失望了,回来你拿我头炖汤喝。”
“……”
去就去,为什么一言不合讲恐怖故事?
傅奕珩只来得及揣上书,就被架走了。
这次的出行工具是魏溪的自行车,暖黄色的,上面印满了白色小甘菊,乍一看有股文艺腔。但这股子文艺仅限于车主是女孩子的情况下,俩男人骑这车就不合适,主要是人大车小,有种俩猛虎压倒柔弱蔷薇的违和感。
傅老师坐在后座上,两条长腿得费劲地蜷起来才不至于拖到地上,一只手抓着钓竿,另一只手还得提着桶,一路上坡下坡丁零当啷地颠过去,老骨头差点给折腾散架了。
“回头我骑,你坐后边儿。太遭罪了。”
到了目的地,傅奕珩立刻表示要更换角色。
“行,你要不嫌累的话,你骑,我歇着。”
魏燃把自行车锁上,从他手里接过钓竿搭在肩上,再要去接桶的时候傅奕珩没松手。
“这个我来拎。”傅奕珩说。
“都行。”魏燃眯着眼睛笑,“你说了算。”
他的眼睛属于狭长那一款型的,眼尾拉得特别长,不笑的时候挟霜裹雪凌厉如刀剑,笑起来就像弯钩,有点野性。
两人一前一后往堤坝走。
空气里带着水域特有的腥气和潮意。目之所及,漫山遍野,全是青青芦苇,风一吹,伏倒一片。走近芦苇荡,苇叶还没扫过脸庞,只是将将离得近了些,皮肤上就激起丝丝痒意。
魏燃伸手,掐了一根苇叶,贱不兮兮地拿在手里甩着玩儿,有意无意地就掠一下傅奕珩的脸,挠挠傅奕珩的脖子耳朵和手臂。
傅奕珩烦不胜烦,等下次苇叶再撩到跟前的时候一把揪住,没好气地道:“有完没完了?”
“完了。”魏燃大方地松手,扭头又掐一根,“那个就送你了,我这儿还有。”
傅奕珩瞪他。
魏燃把苇叶的根茎叼在嘴里嚼了嚼,见好就收:“行了,我不手欠了。前面就到了,你跟好。”
拨开重重芦苇丛,魏燃说的没错,也不用砍头炖汤了,这景色的确不教人失望,甚至让人感到惊喜。
群山环绕间,阳光下的水库碧莹莹的,猫眼石一般,跟那种波澜壮阔横无际涯的宽广相比,它恬静悠然,安于一隅,像一匹光滑的绸缎,微波荡漾,缎子上就镶上了钻石,玲珑剔透折射着光,刺得眼睛直发痛。
傅奕珩闭了闭眼,再睁开,顿觉耳清目明,视野开阔起来,他扩张肺部做了个深呼吸。微带苦涩的青草味在体内循环一周,逗留在口腔黏膜上,直冲天灵盖,洗涤肺腑,荡尽浊气。
“好地方。”傅老师竖了个大拇指。
魏燃笑了笑没说话,沿着岸线往前走,一直走到一棵大榕树下,停了下来。那榕树委实蔚为壮观,冠幅广阔,枝繁叶茂,锈褐色的气根直直没入水中,树向阳向水,近一半的树枝都倾斜在水库上方,在碧绿的水面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这就是你选的地方?”傅奕珩四周看了看,觉得特别不靠谱,“水降一尺,鱼退一寸。这里水太浅了,离岸又远,钓不到鱼的。”
“不在这钓,在上边儿钓。”魏燃指了指天上,“我去,你就在这儿随便找个阴凉的地方看书解闷儿。”
傅奕珩奇了:“上边儿是哪边?”
魏燃说的上边是树上。
他脱了鞋,拿了杆儿,叼着芦苇叶子,三五下就爬上了榕树,跟只灵活的野猴子似的,一直蹿到往水面延伸得最远的那个树杈,蹲坐下来,上饵抛竿,一气呵成。完了,还回头吹了个尖锐的口哨。
有点显摆的意思。
看把你能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