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量太大,傅老师一时间懵得脑筋转不过弯儿。
他蹙着眉毛,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您知道他为什么休学吗?”
“还能为什么,穷呗。”大姐耸肩,“申请了低保,但低保那点钱也供不起两个孩子上高中啊,高中又不在义务教育范围内,只能歇一个供一个,没得法子。再加上家里又出了那档子事,说实话,也没什么继续读书的心思。”
傅奕珩尝到口腔内分泌出的唾液带着股苦涩的味道,因为隐约察觉到自己触及到魏燃的辛秘往事而声带紧绷:“那档子事?”
问到这,滔滔不绝的妇人突然就卡了壳,警觉地闭上了她那两瓣干裂起皮的嘴唇,嘴角下垂,就像是遇上危险紧紧合上外壳的河蚌。
她摇摇头,眼里闪过晦气,尴尬地笑笑:“咳,你瞧瞧我,没事就爱乱嚼舌根说闲话,女人家就是管不住嘴。老师您要找什么书?需不需要我帮忙?”
“哦,不用麻烦,我就随便看看。”
问不出来,傅奕珩也不强求,他转动脚跟走到窗边的一排书架,随机抽出一本深紫色封面的书,倚着书架发愣,大脑一片空白,只剩那片后腰上的烧伤瘢痕,以及清晰醒目的一行字。
他还是个高中生。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一直到窗外传来清脆的铃铛声,傅奕珩转动僵硬的脖颈,抬头望过去。
魏燃骑着从报废边缘拯救回来的自行车,险险避开在街边玩耍突然窜出来的孩童,按着车铃嚣张地呼啸掠过,然后一个漂移摆尾,拐弯回来。
微风扬起他深棕色的围裙,扬起车把上缀着的挂饰,一并跟着飞扬起来的,还有他快意舒展的眉眼。
跟以往每次见面都不同,此时那双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涌动着的暗流,粲亮如星子,清澈似溪水,额头上的薄汗折射出冬日暖阳,他整个人都仿佛融化进阳光里,周身有碎金流动。
明媚,张扬,洋溢着青春的朝气与张力,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他本该是如此这般的少年。
他本该是如此这般的魏燃。
安静的书店一隅响起一声怅然若失的叹息,斯文好看的男人啪地一声阖上厚重的书,修长的手指按上实木书架的边缘,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出隐忍克制的青筋,仿佛他刚才阖上的不是一本书,而是某扇本不该开启以后也决不会再敞开一条缝隙的大门。
第19章
那天傅奕珩忽然间就没了淘书的心思,也没在书店久待,拿回车简单聊了几句,就匆匆道别回家。
那简单的几句里,魏燃说已经把欠的高利贷给还了,说接下来每个月会把三分之二的工资汇进傅老师的账户,还说一时半会可能也还不清,战线预计会拖得比较长,傅老师在这期间可以索要任何物事作为利息,除了钱。
“只要你开口,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
这是魏燃的原话,他说这话的时候双腿交叠,背靠树干,沙沙作响的树冠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眼就隐在暗处熠熠生辉,灼灼逼人。
傅奕珩莞尔,心想年轻人就是狂妄,等魏燃活到他这个年龄,就会知道这世上多得是别人想要但你给不起的东西,不止钱。
“你先念书吧。”傅奕珩走之前说,“我就当那几万块钱是一笔投资,定期理财,五年后还本付息。”
意思是五年内都可以一分钱不用还。
没办法,傅老师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回去后告诫自己,这次是真的将人道主义理念贯彻到底了,同情要有个限度,不准再有下次了。
因为忙都是帮不完的,有一次两次,就有以后的无数次,过多地介入他人的人生实在违背了傅老师的处世信条。
所幸魏燃是个敏感知趣的,试了两回想邀傅奕珩出来吃饭,正式道个谢,都被傅奕珩以不同的理由婉拒后就察觉到对方往回收敛的姿态,往后的几个月一直到高三寒假,都没再主动联系过。
但每个月十号的汇款一直雷打不动地进行着。
有时候多些,有时候少些,多少都是个意思,有就行。
每次到款通知的短信发来,傅奕珩只随意瞄一眼数字,便搁下手机忙自己的事去了。
魏燃也从没说发条微信知会一声让他注意查收,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距离,交情仅限于债务关系。
有时候魏燃会觉得,当初欠黄盛远钱的时候,被围追堵截,不小心跟债主狭路相逢的频率都要比这高一些。
……
按照国际惯例,苦逼高三党的寒假节前节后加起来,被剥削得只剩十天不到,这对刘颖超这种高考只为走个形式考完就拍拍屁股出国的学渣来说,简直是人生一大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