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奕珩盘腿坐在绣花垫子上慢悠悠地喝了两杯大麦茶,看一眼手表,已经超出约好的时间将近半个小时。
意料之中。
印象中金宸从来没准时赴过约。
傅奕珩垂着眼,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微烫的茶杯外壁,欣赏着杯底精致的莲花图案。他不急,过去的五年他早就习惯了等待。
可事实上,他这会儿却生出难以抑制的烦躁。
去他妈的。他想,凭什么总是我在等?真当我贱?
茶水喝得多了,膀胱发出抗议,傅奕珩放下差点被他捏碎的杯子,起身去洗手间。正畅快地放着水,有人拖着懒洋洋的步子进来,并肩站到他旁边。
好几个空着的便池,非得挨着他?
傅奕珩跟墙上的浮世绘默默对视,余光往旁边瞥去,只瞄到一身藏青色的和服套装,是这家日料店服务生的统一穿着。
服务生个头比他高,从底下小水柱的声音和射程来看,应该也比他年轻。
没办法,岁月总在难言的地方侵扰男人敏感的心。
出于个人特殊的性向,傅奕珩进男厕对不该看的敏感部位基本目不斜视,但显然隔壁小朋友不这么想,傅奕珩能感觉到一股逼人的视线将他从头打量到脚,然后十分嚣张地盯着他下面停留了几秒。
直到淅沥的水声结束。
傅奕珩不适地蹙眉,略微偏转身子,拉上拉链。
服务生边尿边吹起了得意洋洋的口哨,仿佛比武得胜的将军。
幼稚的小鬼。
傅奕珩细心地搓洗手指,无奈苦笑。他也曾经历过年少,多少也知道青春期的男生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求胜欲,比大小,比长短,进而比持久度这种事,在厕所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但这都是熟人之间的玩笑,鲜少有跟个陌生人较劲的。
傻子似的。
傅奕珩觉得好笑,抬头看到镜子里扯着嘴角的男人。
男人早就褪去了青涩,他显出一个成熟男人该有的一切,儒雅,风度,平和。他也懂得如何展示自身的一切魅力,五官已经足够耀眼,发型就要保持简洁,免得喧宾夺主;米色的半高领毛衣是修身款,勾勒出宽肩窄腰,流畅的肌肉线条,领子的边缘刚好盖住半个精巧的喉结。这其实是个小心机,男人的喉结是最性感的地方,这样半遮半掩,吞咽口水时那点凸.起上下滚动起来就很撩人。这就跟女人成套的蕾丝内衣和脚趾上鲜艳的指甲油一样,懂的人自然懂。
身后传来动静,刚才于一场不可描述的较量中获胜的服务生出来了,一双骨节分明、青筋突出的大手伸到旁边的水龙头下。
傅奕珩敛了笑意,洗完手去抽擦手纸。
已经触到他指尖的纸却被半路截了胡。
傅奕珩微微挑起一边眉,这才正眼看向这位总有意无意争锋相对的路人,暗忖:难不成是认识的人?
一眼完毕,又看一眼,忍不住还看第三眼。
不是,现在饭店都看颜值招人吗?
傅奕珩在脑海里飞快地搜索了一下,可以肯定认识的人中没有这号人物,不然长得这么打眼,他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对方留着野气的短寸,耳朵上带着纯黑的素耳钉,气质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目光里透出的味道在单纯与复杂中游走徘徊,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罂粟花。面部线条深刻刚硬,眉目桀骜,嘴唇薄削,不是个好相处的面相,深褐色的眼珠表面闪烁着挑衅的微光,劲劲儿的。
从周二却在店里打工这点来看,傅奕珩推测他应该是不上学了,可能中途辍学,也可能高中肄业,这年头正规店家也不敢贪便宜招未成年人,所以理论上此人该是年满十八岁的成年人了。但看着特别显小,也就跟自己班上那几个混不吝的半大孩子差不多。
出于职业习惯,傅老师已经先入为主地把小帅哥列入了“孩子”行列。
小帅哥的脾气不大好,在镜子里抿着唇冲他嚣张地扬了扬眉,把手里的纸恶狠狠地团吧团吧,丢进了垃圾桶。
不知道的,以为他俩有过节。
傅奕珩笑了,胯部抵着洗手台,转过身环抱手臂,面对他:“你貌似对我有什么不满?”
小帅哥像是没想到傅奕珩会主动开口回应他的故意找茬,愣了一下,紧接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甘示弱地抬起下巴,眯着狭长的眼睛从上往下俯视人。
傅奕珩也不怂,似笑非笑地抬眸,与他对视。
过了两秒,或者更长的时间。
男孩与男人之间,隔着沉淀的岁月以及种种像样的不像样的但必要时候都可以拉出来滥竽充数的所谓阅历,导致率先沉不住气的总是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