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南知道他要问什么,回答道:“他描述的团队里,有一个人很像我爸爸……”
“你说……他们要是活着……为什么不联系我们呢?”北顾的表情和语气都很难过。
时南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也许有说不出的苦衷吧……对了小北,你做好心理准备,据说……”
时南突然哽住了,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半圈,似乎是有些难以说出口,“据说……团队里,没有……”
“没有什么?”北顾把头埋得更深,他把鼻子压扁在时南的肩膀上,狠狠地呼吸着时南身上的淡香味,不肯抬头,似乎这样就不用面对时南即将要说的话一般。
“团队里没有女性。”时南哑声说。
“……哦。”北顾顿了许久,终于应了一声。
“我……我想……也许他们有好几个团队,华国这么大……对不对?也许……也许……你妈妈,她毕竟女性,也许留在了他们的医院或者什么地方,没有跟着一起走,毕竟条件艰苦……”时南终于找不出话了,他默默地拥紧了怀里的人,其实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如果他们真的有苦衷不能抛头露面,那么在相依为命的情况下,怎么愿意分开?
北顾埋在时南的肩上,突然开始剧烈咳嗽,咳了很久,时南从怀里挖出来他的头,拍着他的脊背,让他顺畅地呼吸。
北顾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呛咳了一下,最后弱弱地笑了一声:“没事……南哥,我没事了。咱们至少确定他们还活着,我们的爸爸都活着……活着就很好啊……对不对?我们继续找找还有什么有疾病的村子,或者实在不行……后年再来,时刻关注着……既然他们用着国|家的名义在义诊,那么,我们就不要声张,总会等到他们的。南哥……我们不要难过,我们一起笑一个。庆祝亲人的在世!”
时南的嘴角被北顾用两根手指往上推了推,生生凹出了了一个和他自己很像的傻傻的笑。
“我们明天杀青,晚上会有个酒局,张导说可以带家属,嘿嘿。”北顾软乎乎地笑,“全剧组只有我家属在这儿,我觉得张导就差直接说把时南叫来了。”
“行,我是得去,你酒量太差。我怕你喝醉抱住赵媛媛然后……唔!”时南的嘴破天荒被北顾捏住了,以前都是他捏北顾的嘴。
“别乱说啊!人家女主赵媛媛马上就要结婚啦!你不能认为我演一部戏爱一个啊!”北顾大怒。
时南把嘴挣脱开,笑着举起双手,手心向外,“好好好,我换个说法,我担心我喝醉,所以小北一定得看着我。”
“嗯。”北顾深沉点头,自己又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带出了一点眼泪,眼角红红的,像是一只兔子,“南哥,我们先不告诉妈妈,等我们找到人,问清楚情况再说。这些年……妈妈一个人,我怕她一时半会儿想不通,受不了……”
时南伸出手指摸北顾的眼角,哑着嗓子道:“好,听你的。”
转日的杀青宴果然非常热闹。
张琮导演平时很严肃,大家憋着劲儿闷头拍戏,从不敢和他开玩笑搭闲话,但是这么长的电视剧顺利拍完,现在整个剧组心情都很放松,张导又爱喝酒,几乎几个主要的演员、主任和制片都上去灌张导的酒。这感觉就像是高中毕业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散伙饭,所有人都放开了,场面十分火爆。
北顾作为主演自然也是大家的主要“攻击”对象之一,因为他本身性格好,平时就和大家关系极好,所以好多工作人员也凑过来找他喝酒合照。时南作为“家属”一直坐在北顾身边,偶尔帮北顾挡两杯酒,绝不喧宾夺主。时南咖位在这里,一般人都不敢过来敬他,大家都是人精,很有眼色,知道今天饭桌上谁才是主角的,即便是找他说话,也是把他放在北老师家属的身份攀谈,这样反而能获得时老师的好感。时南坐在喧闹的大包间,即便周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他自己那一方地却是安安静静的,就像是一圈浊酒中的一盏淡茶,他偶尔给北顾夹菜盛汤,低头笑笑,就够了。
这样的时南是大家不熟悉的,在所有人的潜意识里,“南北夫夫”两口子应该更多的是时南主“外”,北顾主“内”,毕竟于情于理,时南在各方面发展都要更好一些,而且这种“更好”,不是差着一级两级台阶的“更好”,而是差着几十层楼的“更好”。大家潜意识觉得两人中应该是时南会更忙,没有人会认为时南真的会腾出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陪北顾来内蒙拍戏。然而,事实上,时南做到了。他丢下各种通告,把公司扔给磊哥和职业经理人,将大火的综艺交到了导演和嘉宾手里,开了辆越野,亲自到片场给北顾带饭,聊天,休息的时候安静坐在一旁,北顾说话时,他笑眯着眼睛温柔认真地聆听……怎么看都是一副“妻奴”的样子……
甚至片场已经有小姑娘开始“逆CP”猜测其实北老师才是“上面”那个了……毕竟北老师虽然白白嫩嫩,笑起来软软哒,但是不笑的时候还是很有气势的,尤其是他深邃的五官和棱角分明的脸庞,还是很酷很男人味儿的……
…………
杀青宴后。北顾直接坐上了时南的大G,俩人又去了一次找到父亲踪迹的村子,北顾站在希望小学的屋外墙上的黑板前,想象着这些年自己的父亲就是坐在这里给每个小孩子检查身体,心情竟然十分平静。
当年父母出事,所有人闭口不谈,失踪,杳无音信,北顾其实心里一直期盼着有一天,他的爸爸妈妈会来接他,告诉他,他们只是一直在处理那年的问题,现在一家人终于能团圆了。结果等到奶奶去世也没有等到只言片语,只觉得心灰意冷,满心失望。
他一开始也曾怨愤地设想过,将来若是有一天他们真的出现了,他一定不原谅他们这些年的缺席,他要把这些年攒的不满和伤心都一股脑地“倒出来”,讲给他们听,让他们跟着他一起难过、痛苦!要让他们后悔!但随着年岁增长,南哥的出现,伴随着他为人父、有了自己的小家,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放下了。
不是放下了对亲人的期盼,而是放下了曾经的怨愤。觉得只要爸爸妈妈还在就好了……
这世界上,亲身父母会不爱自己孩子的还是少数,他当了爸爸才知道,那些年父母给予他的疼爱。想想如果他自己不幸出事,让他和小包子骨肉分离,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就算是爬也要爬回包子身边。而他的父母,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恰好这时,几个探头探脑的小孩子见来的大叔叔们没有恶意,都钻出来了。这两天刚放暑假,老师学生都走了,按道理来说学校是没有什么人的。
“你们在做什么?”北顾好奇地看几个孩子拿着磨得乌突突的矿泉水塑料桶。
几个年纪小的都不说话,眼睛倒是亮亮的,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女孩子说了两句,她普通话不太好,说出来瓮声瓮气的,北顾差点没有听懂,理解了半天,大意好像是来学校接自来水。
“他们村里没有水吗?”北顾惊讶地看看从值班室走出来的老爷子。
“有的,不太干净。一般他们放学都带一桶水回去烧着喝。我们西部这边都缺水。”那个老爷子倒是说普通话比较标准。
时南和老人打完招呼,小声给北顾解释:“这就是那个老教师。”
“您好您好,老师好。”北顾连忙打招呼。
“你好,找医疗队的吧……他们后年就来了。”老人显然还记得时南,他们这里别说看电影,就是电视上网都少的可怜,时南上次来只对这个老人露了真容,老人家只是觉得时南长得俊,看着眼熟像大明星似的,但也没多问。
“嗯,老师,问您一下……医疗队来了,一般住哪儿啊?”北顾强行按捺住心里的激动,颤声打听。
“就住村里的空房子,和这些娃一起回去。他们也得挑水呢,不过今年冬天他们都没用上自来水,水龙头坏了……要我说他们都是好人,能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