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浓稠,天空无星也无月,风吹落一地的银杏叶。那血腥味夹杂着桂花香,随着长夜消散。金碧辉煌的宫殿到处都是狼藉,简直如地狱一般。宫内的河道里漂浮着许多尸体,连河水都成了血色的。
惨叫声和冲天火光硝烟,映照着这个难眠的夜晚。
凤阙提着剑从宫殿里走了出来,青丝垂落,身上的衣袍上也多了点点暗色的血迹。
她仿佛没了多少生气,方才经历过生死,抬起眸对上陈容的眼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道寡淡的笑,“我报仇了。”
陈容从别处赶来,在她尚未倒下的时候,赶紧跑过去接住了她,短短的距离隔着的是山河破碎,是她曾经受苦受难的十六年。
“对不起,我来迟了。”
宫殿被火光映照着,陈容打横抱着凤阙自长阶上下去,无数士兵蜂拥而至,却没有一个人靠近。
凤阙的手搭在陈容的肩膀上,抬起眼眸颤了颤长睫,看着她的侧脸,无比的安心和踏实。她相信只要有陈容在,自己就绝对不会孤立无援,心口那滞涩的冷意慢慢地化开了。
她从不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可是却陈容却总是能够明白她的心意。
凤阙专注地看着陈容,嘴角溢出一抹笑意。一切都结束了,从今往后就这么走下去便好。
凤阙出生的时候,沿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大国征战的步伐从未停下,而父皇母后即便是伏小做低也没有用处。
大概是这种环境,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记事,她是唯一的皇嗣,从小就比同龄人聪明懂事。
在她三岁的时候,疼爱她的父亲被带去做了人质。她的国家从一个国,沦为一个附属的城,被拆分的支离破碎。
她四岁生日那天,母亲抱着她哭,把她送出了已经成为牢狱的皇宫。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把生在这种肮脏的地方,对不起你。”她离开皇城,马上就听说皇后自缢于宫中。
她拼命的想要回去,可是乳母却哭着带她离开,祈求她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够找那个害死她父母的女人报仇。
沿国的人反抗起来,导致了连年的战乱和动荡,凤阙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乳母在她五岁的时候就死在了瘟疫里,她命大,活了下来。却又被抓取当了奴隶,每日受到鞭打,滚烫的烙铁烫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永远不可抹灭的痕迹。
那个时候她只是想要活着。
身边的小孩子一个个被卖掉,她身子瘦弱,卖不出去,被铁链子拉去奴隶市场的时候,在路边看到一只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的小黑狗,偷偷的给它一点食物。
从此,她唯一的伙伴就是一只小黑狗。
大祭司来的那天,小黑狗仿佛也察觉到了他们的恶意,帮忙抵挡着,凤阙就拼命的逃跑,可是还是被抓了回来。
大祭司高高在上的看着她,递给她一碗肉:“吃掉吧。”
她看到那地上的骨架,大哭大闹,可是却被人押着硬塞下了那碗肉。
大祭司恶狠狠地捏着她的下巴,嗤笑道:“还真是心软呢,和我那不成器的妹妹一模一样,你得明白,软弱的畜生就是这个下场。”
从那天开始,凤阙就成了少祭司,大祭司的徒弟。
被种下了蛊虫。
被当做一个工具。
慢慢地变得缄默,变得忍耐。
她等待一个机会,黑暗的生活里只有报仇的信念能够让她苟延残喘下去,直到那一天外出执行任务,远远地看见那个死而复生的小姑娘。那个夜晚再次见到,她一扫白日狼狈的模样,大放厥词。
“纵然我的敌人都死了,我也要好好活着,活成个连天道都耐不了我的祸害。”
分明穿着破烂,偏偏一副桀骜自负的模样。
那一天开始她的生活里有了另外一个乐趣——看看这个陈容,能够走出什么样的路。
却不曾想过会在不久后的如今,命运纠缠再难分开。
“陈容。”
“怎么了?”
“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唔,开春的时候吧,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去江南看桃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