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我老是吃您的东西,这样不好。”
郝大爷擦了擦相框没在意。
沉默了一会儿,郝大爷抬头仔细瞧了瞧明硝的脸。
“脑门大,眼睛长得好,敞亮,以后过得顺顺利利,不像我这老头子。”
明硝眼皮一跳,压住涌上来莫名的不安,笑道:“爷爷,您会看相啊?”
郝大爷不吭声,把旁边一个小箱子打开。明硝低头看过去,满满当当一箱子,全是金首饰,戒指,项链,手链,簪子。
“爷爷.......”明硝皱着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郝大爷眼神一片清明,轻轻擦拭着箱子:“这是我给我老伴儿攒的,攒了一辈子了。”
他叹了口气:“以前穷,我老伴儿到走那天都没戴过金镯子。”
“我得给她补上。”
明硝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郝大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逮住他说一连串的话,从两人结婚生小孩儿说到老婆孩子全没,可几十年的岁月怎么能在一下午就全部道尽。郝大爷絮絮叨叨地重复,拿起盒子又放下,眼里突然一片迷茫。
“你说这些东西她怎么戴啊…….”
攒了一辈子了,临了才意识到,戴的人不见了。
明硝难受得攥紧衣角,周晓阳以前跟他讲过,脚下的步子要迈得快一点,不然有些东西就追不上了。
像周晓阳追不上周颖的步子,郝大爷没来得及把镯子送出去。有些人,慢一点,错过的就是一辈子。
明硝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心里那团雾越来越深,他突然害怕,有一天,他会不会也像身边的人一样,年轻的时候迫不得已远走他乡,到老了回想从前那些来不及,藏着点回忆熬日子。
他的人生才刚开始,却在害怕最末的那些年月。
郝大爷把盒子收起来,拍拍一脸迷惘的小孩儿:“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以后会好的。”
明硝无意识地点头,直到回了家都是懵的。
沉乾逗了老半天,一点儿用都没有,他弟弟呆坐着像个小傻子。明硝看了看沉乾,猛地起身跑进房间锁了门,走到书架那儿翻了半天,从里面翻出那本白封面漫画,再重新从第一页翻起。
从前让他呼吸困难的内容,现在还是能让他面红耳赤,可心里却异常平静。
他是不一样的吧,他有点懂了。所以周晓阳和郝大爷一星半点的痛苦在他这儿都会放大数十倍,他的人生好像会比任何人艰难一点.......
沉乾在门外“咣咣咣”地拍门,急得直挠脖子。从郝大爷那儿一回来就呆成了个小傻子,现在还学会锁门了。
“硝硝,怎么了?快开门!”
刚开始他还能好声好气地哄着,拍了十分钟门,沉乾暴脾气就出来了。
“明硝!给老子开门!你脾气牛啊!”
“再不开我就踹门!小孩儿欠打是.......”
沉乾沉着脸说到一半门就开了,明硝微红着眼微仰着头看他,沉乾连忙话头一转:
“宝贝儿?怎么啦?受什么委屈了?”
明硝突然笑出声,他哥哥一直就是这样,冲天的怒火拐个弯就能炸烟花,他眼眶里那点眼泪直接憋了回去。沉乾觉得莫名其妙,想到郝大爷,他猛地一惊,朱梨花前几天说过,郝大爷身体不太好了,他弟弟跟郝大爷那么亲,估计是受刺激了。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拍自己两巴掌,什么都没弄清楚就发脾气。好说歹说把小孩儿哄了一遍他才彻底安心。
除夕照旧是热热闹闹的,周晓阳赶回了家,给明硝送来了几本印着外国人头像的书,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就看着别人买就买了,你家这个不是小神童吗,用得着的。”
朱梨花连忙打包了一条烟一笼饺子当回礼,周晓阳只拿了饺子就走了。
“这孩子瘦了不少,咱还拿人家东西。”
沉乾没当回事,帮明硝把书放到书架上:“您别觉着不好意思,那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你小儿子看对眼儿了。”
明硝点点头,周晓阳都当他面儿哭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年纪小,能说的不能说的全在他跟前说了一通,周晓阳自己建立的革命情感,明硝顺其自然地接受了。
“再说他在工地混得不错,明年好像打算跟别人一起承包。”能挣钱了,就是不知道周颖家里能不能看在那小子这么拼命的份上松口。
沉乾眉头一皱,就这样吧,求也求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