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颜沉着脸上前:“几位大哥,这是怎么了?大热的天,这怎么还比划起来了?不如进戏楼里坐坐,喝两杯茶水消消暑吧?”
汉子一把将霍轩掼在地上,冷哼一声,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如意楼,“什么破地方,也没个戏看没个曲子听,不如别开戏楼了。”
“就是的!小老板娘长得这么好看,不如开个窑子?”
霍颜见这几人越说越没边儿,当即冷下脸,再也没有半分笑模样,“一帮孙子,来我们这里来找茬?也他娘不看看我们如意楼背后站着什么人?”
几人见霍颜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变脸比翻书还快,全都愣住了,其中有一个胆子大的硬着头皮问:“怎么的,你背后站着什么人?倒是和我们说一说?”
这时霍平文从如意楼里小跑出来,手里捧着一份报纸,如捧着一柄尚方宝剑。
“你们自己看看!也敢上我们这里来撒野!哼!”
几个人看到报纸上的照片,上面居然是谢少帅和沈二爷并排站在一起给如意楼剪彩,脸都吓白了,屁都不敢再放一个,忙灰溜溜地跑了。
霍平文忙把娇花一样的儿子从地上扶起,问有没有磕着碰着。
霍颜皱眉道:“轩哥,你到底怎么招惹那几个人了,看着可不像是善茬儿啊!”
霍轩委屈道:“不是我的事儿啊!他们一进来就问赛飞燕是不是在这里唱戏,这两天总有人来问,我气不过,就说我们这里是皮影戏楼,不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人都能来的,他们就动手了!”
霍颜:“哎,你何苦和他们说这些呢?就直接将人打发走不就得了?以后若是再遇到这种事,就提一下沈二爷或者谢少帅的大名。”
霍平文也骂道:“你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身板,还不知道说两句好话?我就上个茅房的功夫,让你替我看一会儿柜台,你就给我弄出事儿来,真是……你还能干什么呀你!今天要不是阿颜,你只怕又要挨一顿揍!”
霍轩原本被那几个汉子嘲弄了许久的“小白脸”,心里就有点憋屈,此时一听霍平文这样说,不禁怒瞪回去,但终究不敢顶撞自己老爹,只能求助般地转而看向霍颜。
霍轩:“阿颜妹妹!你说,我就真的像我爹说的那么一无是处嘛?”
霍颜:“呃……嗯……”
霍轩:“……”
看到霍轩那泫然欲泣的表情,霍颜安抚道:“也不能这么说,堂哥你长得还是挺好看的,身材也挺好。”
霍轩:“……”
霍轩红了眼圈,一甩袖子跑了。
霍平文到底不放心亲儿子,想要去追,但他怎么说也担着个如意楼掌柜的职务,又不能就这么撂挑子不干,有些为难地瞅向霍颜,“阿颜啊,你看这……你轩哥他不禁打击,我怕他……”
霍颜:“三堂伯,你不放心就追过去看看吧,戏楼这边我会照看的。”
有了霍颜的首肯,霍平文立刻追向霍轩。
霍颜走进如意楼,戏楼里的小伙计上前问:“小姐,今儿个下午的皮影戏,咱还演不演了?”
霍颜问:“戏票卖出去几张?”
小伙计一脸垂头丧气:“哎,到现在,一张都没卖出去呢。”
霍颜苦笑:“那还演什么?让班子里的人都歇了吧,你们几个也早点回家。”
小伙计应和着去了,不一会儿,如意楼里就只剩下霍颜一个人。
霍颜瞥见柜台上有一个小猫皮影,正是前一阵称心楼售卖部推出的,颇为受欢迎的影人,不过后来被女武生的皮影人压下了风头。
这个公开售卖的小猫皮影,远不如她送给谢时做生日礼物的皮影精致,就是她做出来为了赚快钱的。可惜最近她被家里人看着,不让动刻刀,这皮影人也就没时间做,称心楼里没了新货,这售卖皮影的生意便开始不景气了。
毕竟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有限,就算技艺再娴熟,也终归是一个人,两只手。
霍颜摆弄着小猫皮影,一时间兴致起,拿着皮影走到戏台上,坐在皮影幕布后。
点燃幕布后面的一盏盏油灯,光线打在皮影人上,透出鲜艳明丽的颜色,远比在台下直接看一个影人好看。霍颜将小猫皮影贴在幕布上,操纵着它打了个滚,再伸个懒腰,将猫咪的动作模仿德惟妙惟肖。
一个普通大小的影人,通常是由三根竹签控制的,签手看起来虽然简单,好像谁都能干,但是这里面的门道却不小。同样的影人,同样的三根竹签子,行家能将影人演活了,好像每一个关节都能动,生手却只能胡乱将影人舞弄一气,最后控制出的影人,不是动作僵硬,就是行为滑稽。
霍颜这签手的功夫是上辈子从小跟着爷爷学的,如何抖腕,如何用力,又是如何协调好三根竹签,几乎不用刻意去想,一切都是那么浑然天成。
原本霍颜只是一时无聊,想要玩一下,不成想却在光影移动中,怔怔出了神。
上辈子,还有这辈子,两世的见证,记忆中有欢乐,也有悲伤。她忽然记起上辈子的爷爷,将只有五六岁的她抱在膝盖上,用一双大手握住她的小手,牵动着她在皮影幕布上操纵影人。
那个时候的爷爷对她说过,演绎皮影,需要投入感情,你要皮影人走出婀娜的舞步,你自己心里就要跳起舞来,你想要影人高兴,你自己就要面带微笑,你想要影人哭,你自己也要眼含泪水,如此操纵下的影人,才是有灵魂的,才不是空洞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