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助教怀着一腔无法与他人分享的激动之情,好容易挨到晚上散值,期间还强打起精神给学生答疑,应付同僚的关心,终于离开国子监,便匆匆忙忙回家,收拾了五色点心两盒,年里的腊肉火腿,还有一对玉镇纸,第二天一早就去周府递了帖子。
周旷正在家中,收到学生的拜帖,还有些礼物,心里正纳闷出了什么事,便把他叫进来。“前两日不是刚来过么,怎么又匆匆忙忙跑来了?”
“老师,您还记得之前给我的太子殿下的诗作吗?”孙助教行过拜礼,坐下之后,便迫不及待地问。
“太子所作的《秧马歌》吗?老夫年纪还没那么大呢,自然记得。”周旷不满地瞪了一眼学生。
那日太子殿下将自己所作的诗拿给他请求指点,周旷原本以为他仿效建宁帝,还有些生气,正要硬邦邦地拒绝,却被那纸上诗歌的题目吸引了注意力。《秧马歌》,听上去似乎与稼穑有关。不像一般的宫体诗,这是什么?
周旷心里起了好奇,便一目十行地扫完。他惊讶地发现,这首诗是借农人之口描述一种插秧所用的农具。而且结尾处那句“锦鞯公子朝金闺,笑我一生踏牛犁,不知自有木駃騠。”竟隐约有些讽刺的意味了。
吴君翊耐心等他看完才说道:“楚王庄上的农人制造了一种农具,名曰秧马。学生有感而发,作了这篇诗,希望先生能指点一二。”
“殿下有拿给陛下看么?”周旷问。
他的第一想法,当然是让陛下下旨推广此物,但,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他们那位陛下,对此可能并不感冒。
“父皇恐怕不太欣赏这种诗。”吴君翊也含蓄地说道。
周旷点点头,对于太子把诗交给他的目的已经了然。“那老臣便拿回去看看。”
“有劳先生了。”吴君翊礼貌地道谢。
“这便是我从前跟您提起的那学生,刚中了双案首的沈瑜所造。学生刚刚才知道,便赶来告诉您了。”孙助教的声音把周旷从回忆中惊醒。
周旷皱眉,“你那学生……老夫记得,他还不到舞勺之年。”
“正是如此!”孙助教激动道,“学生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家从前在北方,他小时候也常与农人交往,这也不是头一次了。”
周旷又发现了一个疑问。“殿下把这首诗给我时,说秧马是楚王农庄上一农人所造。”
“这世俗偏见重重,他一个小学生,岂敢如此张扬。”孙助教摇头叹道。
周旷也默然,朝中文臣的偏见有多重,他是最清楚的。
孙助教揣摩着老师的神情,慢慢说道:“学生从前就有此意:那沈伯瑾是个可造之材,再过两年,他若能顺利点为举人,老师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