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脸上浮现出懊恼来,宴黎瞥他一眼也没什么好脸色,因为那药方也不是她的东西。而且之前的止血药温梓然曾给出过药方,却并没能在军中大肆使用,可见其中必是有药材不易得到。
气氛一下子冷凝起来,高大山有些尴尬,宴黎趁机裹好了伤顺便放下了衣袖。她活动活动手臂,并不觉得胳膊上的伤有太大影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抽空瞧了高大山一眼道:“还有事?”
高大山羞惭的垂着头,还是坦荡的冲着宴黎道了歉。
小将军倒也没有咄咄逼人,挥挥手将人打发走了,心里其实也并不怎么责怪对方。因为身在战场,这些天里他们已经见到了太多死亡,而最可悲的是有些人明明不是在战场上立刻咽气的,而是得不到救治最后含恨而终。高大山想要救人,本也是无可厚非。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并没有影响两人情谊,甚至就在隔日,他们便又一起领兵出战了。只不过这一回不是在正面战场上迎敌,而是撒出去的探子传回了消息,道是又有一队胡兵前来汇合。因为这支兵马人数不多,宴将军便下令宴黎带人前去拦截。
仍是以伏击为先,虽说这回比前次准备时间多了不少,奈何却缺了地利。
一群人简单的埋伏起来,等待着胡兵的到来。宴黎趴在一道小山坡后瞧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干脆翻身躺在了春日柔软的草地上,抬眼便是蔚蓝的天空。
高大山就趴在宴黎右手边,见状往外看了看,不见异常,便也跟着她翻身躺了下来。少年左右瞧了几眼,他们的队伍这些天又减员了不少,今日来的只有一千五百人,比他们即将伏击的那支胡兵人数多不了多少,遭遇起来还是一场恶战,也不知要死多少人。
最近被血腥味儿熏得过头了,高大山随手扯了几根草,闻着草叶的清香,突然道:“少将军你说,这些年来为什么都是胡人来打我们,我们就等在这儿挨打呢?咱们难道就不能攻入草原,去打他们的王庭,然后把这些胡匪都赶走吗?!”
少年人的声音铿锵有力,周围听到的人不少。因此还不等宴黎说些什么,旁边就有个百夫长接口道:“年轻人异想天开,这事哪有那么容易?草原深处都长一个样,胡人纵马来去也都没有路的,咱们踏进去连方向都分不清,别说攻去王庭了,找不到吃的找不到水,都得死在草原上。”
高大山闻言一愣,下意识问道:“那那些胡人都是怎么认路的?还有草原不也有人通商的吗,咱们梁国的商队难道就没进去过?”
那百夫长便翻了个白眼,说道:“天知道他们怎么认路的。至于商队,也都是胡人领着进去的,四处绕路根本也别想记下路线。”他说完叹口气,又看了眼宴黎说道:“当年宴老将军也曾带兵深入草原,结果大半都饿死在草原上了,最后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高大山这回不说话了,只是少年人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甘的——在那年少轻狂的时候,或许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不同的,前人做不到的事,自己未必就不能完成!
心里的不甘翻涌着,高大山却是下意识的将目光放在了宴黎身上。后者虽然一直没有开口发表意见,但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让高大山对她无条件信任,只要宴黎说可以,他便敢跟她去草原深处走一遭。
然而宴黎却没有回应他,她忽然一个翻身又趴了回去,沉声道:“戒备,敌军快到了!”
第0章不可更改
战争从来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边城的战火一起,便是大半个月的厮杀不休。将领们忙着调兵遣将,军士们忙着浴血拼杀,哪怕战场距离边城不算近,城中也渐渐能够闻见那冲天的血腥气了。
边城里的气氛一日比一日紧绷,而在这样的氛围里,唯一让众人觉得安慰的是,城楼处至今还未听到有人攻城的消息——还能够御敌于外,至少证明了宴将军早先调兵遣将做出的准备并没有白费,此刻的边城守军应对其来犯的敌军来说还算游刃有余。
将军府每天都派人在城门口守着,可惜自从宴黎回营之后,他们的守候便再没起过作用。无论是将军还是少将军,亦或者城外的军情,统统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一晃许多日过去,温梓然再好的心态也有些等不下去了,更何况她原本就对这场战事心有余悸。可作为一个目不能视的弱女子,温梓然能做的实在有限,除了平日里多配些伤药设法送去军营外,她也只能如管家一般每日多去大门处问上一句,以期得到城外的消息。
可惜,城门一关,城里城外便似断了联系一般,再没有更多的消息传回。
温梓然算了算日子,再与记忆中前世这一战做了对比——开战半月还没有被胡人打上城楼的结果已然比前世好了太多。或许是去岁那意外的一战将城中的内贼暴露了出来,宴将军也格外重视了这些,前世不到半月便被破城的惨烈今番看来是不会再发生了。
然而没等温梓然放心多久,某日下午将军府忽然便乱了起来。
彼时温梓然正待在小院里一边逗狗一边走神,手下的狗子忽然便站起来脱离了她的掌心,然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温梓然刚刚回神,甚至来不及去分辨那脚步声的主人是谁,就被一只熟悉的手掌抓住了手腕,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旋即弥漫开来。
“梓然,你快跟我来。”宴黎头一回如此急切莽撞,抓住温梓然的胳膊就将她拉了起来,之后也没顾得上她脚下是否稳当,便拉着人往院门外走。
温梓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些懵,脚下却是下意识的跟随着宴黎。只不过小将军着急起来走得太快,看不见的温梓然很快便跟不上她的脚步了,后者刚喊了声“阿黎”就被宴黎拦腰抱了起来。
依旧是充满血腥味儿的冰冷怀抱,此刻的温梓然却生不出半分旖旎羞涩的心思。她自觉的伸手环住了宴黎的胳膊,以期让对方能够省力些,结果便感觉到抱着她的人小跑了起来,而后越跑越快……春日还带着几分凉意的风刮在脸上,莫名让人心里不安。
温梓然没敢问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宴黎停下脚步将她放了下来,她也不清楚两人此刻是在什么地方。不过根据时间判断是没有出将军府的,所以她定了定心神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
宴黎拉着温梓然又往前紧走了两步,语气里依旧带着掩不住的急切甚至是慌乱,她道:“今日阿爹在城外督战时中了敌人冷箭,箭上抹了毒,军医都解不了。”说道这里她声音都哑了,顿了一下才又道:“管家已经让人去把城里的大夫都请来了,你也来看看吧。”
宴将军已经被宴黎护送回城了,此刻正被安置在他房中。不过他们回来得匆忙,现下还没有大夫赶到,宴黎或许有些病急乱投医,但她确实对温梓然的医术颇为信赖。
温梓然为难的蹙眉,很想说自己并不精通医毒,可感觉到宴黎握着她那只手上的力度,这样的话却是怎么也出不了口的。她安抚的拍了拍心上人的手背,说道:“那我先替阿爹诊诊脉吧。”
宴黎勉强镇定了心神,引着温梓然在宴擎的病床边坐下,然后将后者的手腕递到了前者手中——她看着脸色灰败,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父亲,再看看认真诊脉的媳妇,忽然间便觉得时间好像回到了大半年前。那时候父亲也是危在旦夕,结果却被她心仪的姑娘一剂药救了回来,今次肯定也不会有异!
然而温梓然心里却不如宴黎那般乐观,她虽不擅医毒,可学过医术诊脉却是基本的。她按着宴擎的脉门细细探查了一番,然后心里的感觉便不怎么好了,脸色也越发凝重起来。
只是还没等她松开手说些什么,便听到管家引着人急急忙忙进了门,却是有大夫到了。
温梓然没说什么,顺势起身让开了病床边诊脉的最佳位置。宴黎的目光却并没有因为有大夫到来就从媳妇身上移开,所以她很清楚的看到了后者蹙起的眉头和抿起的唇角——她在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