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擎当然知道其中缘由,也没说些什么,只拍了拍宴黎的肩膀说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就当没去京城走这一遭罢了,你还嫌弃人家怎的?”
宴黎果断否认了,转念想想父亲说得倒也不错,反正再如何结果也不会更坏了,眼疾之事就连温梓然自己都不强求了,她更该有一颗平常心才是——大不了就当没见过赵大夫,没敷这一个月的药,她们往京城跑这一趟最后也没遇见风险,权当一场游玩长长见识罢了。
当时是这般想的,可真等宴黎回房独处时,仍旧忍不住忐忑。
思来想去睡不着,最后宴黎干脆打开房门,叫来已经长大的小白撸了撸毛,而后研了浓磨又写了张字条,像当初与温梓然传书一般别在了白狗的项圈上。末了拍了拍狗头,让它去隔壁送信。
虽然宴黎和温梓然一走几月,但之前小白送信也是习惯了的,宴黎如往常一般的动作让它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被摸了狗头细细吩咐过后,小白却没有走,它站起身在宴黎脚边转了两圈就又坐下了,还冲着主人“汪汪”叫了几声。叫声清脆,已不复当初的奶声奶气。
宴黎初时不明白,后来还是被小白咬着衣角拖去了墙边才发现,因为小白长大了许多,原本的狗洞如今已不够它进出了。只不过平时小白多是在将军府中活动,去哪儿都是光明正大的跑,这“送信专用”的狗洞就废弃了,它一时半会儿刨不开墙角也出不去。
发现这一点之后,宴黎头脑一热就拿了工具来把墙角的狗洞扩大了一圈儿。而后直到小白摇晃着尾巴穿过狗洞小跑离去,她才突然一拍脑门反应过来——好端端大过年的她把自家墙角挖了一圈儿算怎么回事?如今让小白去送信,直接走大门不行吗?这狗平时出去也走大门的啊!
宴黎看了看狗洞,最后拎着工具捂着脸,哭笑不得的回去了。
好在狗洞没白挖,小白顺利的跑去隔壁温家小院叫开了院门,然后在秦云书和老板娘的虎视眈眈之下将信送到了温梓然手里。被温梓然奖励了一块肉,它又和小黑玩了一会儿,一刻钟后再次在秦云书和老板娘的注视下带回了温梓然的回信。
宴黎没有问明日拆纱布的事,温梓然也没提眼睛,两人的信上都只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就如平日里闲话家常一般,随意而又放松。
只苦了小白,今晚两个主人你来我往的写信,它跑来跑去跑了十来趟,虽然每每都有好吃的奖励,可却连与小黑多玩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跑到最后,秦云书和老板娘都懒得管这来来回回个没完的狗了,而一封信也变成了两条狗一起送。
夜色便在两条狗的来回奔跑中渐渐深了,宴黎的心情也因为书案上那一张张回信放松下来。在等着小白和小黑送信回来的间隙里,她也渐渐有了心情去关注其他。
正巧,宴黎一瞥眼便看见了初一那天高大山他们送的礼物。这是新年礼物,也是之前宴黎从京城给他们带东西回来后,几个小伙伴的回礼。只是这几日她都在为温梓然的眼睛忧心,也没理会这些,礼物盒子拿回来便被她随手放在书房里了,现在正好等得无聊,干脆拆开来看。
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却是宴黎完全没有想到的——盒子里装的是几本书,而就宴黎所了解的,她的小伙伴们可都和她一样讨厌读书,高大山他们是脑子抽了送书给她啊?!
宴黎看着蓝皮封面上连个书名都没有的书册默了默,而后想也没想就把盒子盖了回去,心里甚至有点想打人。不过重新盖上盒子之后犹豫了两秒,她却又把盒子打开了,因为她很清楚高大山他们不会这般不识趣,而且玩笑也不会在过年这种时候拿礼物来开。
既然不是送错了礼物,那就是这书册别有不同?
这样想着,宴黎伸手拿起了最上面一本,然后随意翻开瞟了一眼,接着手就是一抖,直接把那本不算厚的册子扔进了旁边的炭盆里。炭火暗了一下,紧接着很快点燃了书页,橙红的火苗窜起,片刻间便将那本书册吞噬殆尽。燃起的火光中,隐约可见书页里重叠的线条……
宴黎刚低头瞧了一眼那快要燃尽的书册,小白和小黑就在这时回来了。两条狗蹿进屋便“汪汪”叫了两声,叫声兴奋,却正好把莫名心虚的某人惊了一跳。
小将军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做贼心虚似得飞快把盒子盖上了。然后面对着两双无辜的狗眼,只觉心头一股气吐不出咽不下的,脸都给憋红了。不过到底没冲着无辜的狗子发脾气,解下小白项圈上的纸条看完之后,她最后写了封“晚安”的短信,结束了今晚的传书。
等到两条狗摇着尾巴离开之后,宴黎又纠结的盯着盒子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重新打开,拿出一本新的书册。翻开来看两眼,辣眼睛,扔炭盆,再拿出一本翻看两眼,依然辣眼睛,继续扔炭盆!
没等小白再回来,她就把小伙伴们辛辛苦苦收罗来的新年(新婚)礼物烧了个干净。
看看清空的木盒,再看看灰烬冒出盆沿的炭盆,宴黎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觉得安心不少。她抬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然后放心的洗漱去了,终是一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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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五,这是温梓然敷药满一月的日子,难得暖阳高照的好日子。
宴黎已经为温梓然的眼睛担心好些天了,可事到临头她却是镇定了下来。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她站在了温梓然所居的厢房里,背后便是洒满阳光的明媚小院。
温梓然坐在凳子上,仰头正对着宴黎所在的方向,唇角一直挂着恬淡的笑:“阿兄,解开吧。”
秦云书和老板娘此刻都守在温梓然身边,两人知道温梓然的用药情况后,这些天也一次次经历着从希望到失望的过程。直到今天,或许便是最后一次了,秦云书紧抿着唇,紧张得握紧拳头将指甲陷入了肉里。然后另一只柔软的手掌覆在了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挤进了她的手心交握。
房间里安静异常,宴黎深吸了口气,抬起手又放下:“梓然,如果,如果还是看不见的话……”她没有说下去,温梓然却接了口:“那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已经经历过太多类似场面的温梓然有着旁人不能理解的从容,宴黎看着心上人如此模样,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真正的镇定了下来。她一面说着“这样就好”,一面终于伸手到温梓然脑后解开了缠在她眼睛上的纱布,然后一圈圈的解开,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好似动作重了就会改变结果一般。
结果当然是不会改变的,等宴黎将纱布完全解开了,温梓然也睁开了双眸……沉沉的黑眸,深邃的,空洞的,与往常一般完全没有因为房中明亮的光线而闭目躲闪。
她还是看不见!
宴黎在温梓然睁眼的一瞬间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往下落,可她犹不死心,抬手放在温梓然眼前晃了几下,刚想问她看不看得见,就被一只柔软的纤手抓住了手掌。她一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温梓然平静的说道:“阿兄,不用晃了,我看不见的。”
一句话,将宴黎的希望彻底粉碎,她明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来。虽说不介意,可毕竟是满怀希望的一个月,宴黎在这件事上并没有温梓然来得洒脱,她握着温梓然的手掌不肯放开。
“哎。”沉沉的叹息声响起,并不算大的声音却传入了屋中每个人的耳中。
老板娘拍着秦云书的后背安抚道:“好了阿秦,没关系的。梓然那么聪明那么厉害,她一直都过得不错,将来也依然会过得很好的。”说完看向宴黎:“宴小将军,你说对吧?”
宴黎薄唇抿得死紧,闻言点点头,停了一下,又重重的点了点头。她该说些保证的话语来安抚人心的,可话到了嘴边,却是不甘心的一句:“梓然,这药还是继续敷下去吧,万一有用呢?”顿了顿,怕她多心,又补了一句:“你的眼睛不能拖了。”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还想坚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