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小将军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疼,要说最怕的还是抄书——许是从小被野狼养大的缘故,宴黎的体质比一般人要好上不少,练武可谓事半功倍。但相对的是他完全坐不住,更静不下心来读书习字,宴将军悉心教导十余载,他也不过堪堪读完了三百千这等启蒙之物而已。
抄书的第一天,宴黎在自己小院的书房里总共抄了三页纸,顺便咬坏了一支笔。
抄书的第二天,宴黎扔了笔墨在自己的小院里练了一天武,晚上便被罚了没有饭吃。
抄书的第三天,宴黎在书房里踱了会儿步,然后果断的翻墙逃跑了……
将军府的围墙有近两人高,但对于宴黎来说却不算什么,他只在半道往墙边的大树上略一借力,便直接跃上了墙头。旋即手臂在青砖上略微一撑,整个人便灵巧的翻到了墙外。
落地时依旧平稳,心里还带着点儿小得意,然而宴黎刚站定便听身后传来一声:“阿兄?”
少女的嗓音轻轻柔柔,并不会引人警惕。然而刚刚翻墙逃家的小将军神经还紧绷着,乍然听到身后有人还是被吓了一跳。他迅速转身后撤一步,等到看清眼前的少女,脸上的温度却又不知不觉烫了起来——刚翻墙就被人撞见了,还是被喊自己阿兄的小姑娘撞见了,可真是件尴尬的事。
好在宴黎很快反应过来,小姑娘目盲,看不见自己翻墙。于是强自装出了一副镇定模样,想了想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顿了顿又问:“你怎么在这儿?”
温梓然并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毕竟感觉这种事玄而又玄,说气息又显得过于亲昵了,所以她只回答道:“新近搬来,在四周走走认一下路,不想竟是遇见了阿兄。”说道后来语调微扬,似乎有些开心,又小心翼翼的藏着这份喜悦。
宴黎并没有察觉,他左右看看,仍旧有些惊奇:“只你一个人吗?”
温梓然知道他的意思,便答道:“阿娘前两日已带我走过一回了,她还有事要做,总不能时时陪在我身边的。”说完又笑了笑,颇为自信的道:“这里并不远,我能走回去的。”
宴黎看着她的笑容,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温梓然知他不爱说话,倒是不以为意,又自顾自的说道:“阿兄怎会在此?”
到底还是问了。
宴黎抬头看了看身边高高的围墙,再看了看面前等着他答案的少女,犹豫着要不要说个谎。可小将军从来快人快语,不想回答的问题宁愿不说也不会说谎,所以他踌躇一阵后还是实话实说道:“我翻墙出来的。”
温梓然哑然,就在宴黎以为她被这答案惊吓的时候,她却灿然一笑道:“阿兄真厉害!阿娘说,将军府的围墙有两人高呢,等闲人连墙沿也碰不着的。”
温姑娘没有被小将军翻墙惊吓到,小将军反倒是被温姑娘的一番言辞弄懵了。他呆呆的看着面前清丽秀雅的少女,实在想不到之前那一番言辞会出自她口中,但不可否认的是,温梓然的一番话还是让宴黎颇为受用的,心里不知不觉便对她更添了两分亲近。
少年人,如何会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温梓然很清楚,在经历磨难蜕变为那个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之前,宴黎的性子其实有些轻狂。他出身名门,父亲是边城守将,自己又有一身傲人的武艺,在这边城之地几乎可以横着走。只不过性子冷淡了些,这才没有长成个惹是生非的纨绔,可也不代表他就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不安分的小将军在少女面前却还算稳重,他轻咳了一声,说道:“边城也不算安宁,你生得又好,难免惹人觊觎,还是不要一个人在外面乱走的好。我送你回去吧?”
温梓然自然没有拒绝,乖乖跟着宴黎往回走,路上便又问道:“阿兄为何要翻墙出来?”
翻墙的事宴黎都说了,这会儿便也不瞒她,答道:“跟人打架,阿爹罚我禁足抄书。”
不必宴黎再说更多,温梓然已然想起阿兄面对书本时苦大仇深的模样了。她忍不住笑了下,但抄书的事却不好再提,于是体贴的转移话题道:“阿兄看着也是沉稳之人,怎就与人打架了?”
这话落下,不知怎的宴黎的脸就又红了,可惜温梓然依然是看不见的。
第0章二度投喂
为了避开将军府正门前的耳目,宴黎领着温梓然绕了个圈儿,从另一边绕回了温家小院。
温梓然没说什么,只默默跟在宴黎身边。嗅着身侧熟悉的气息,听着身旁熟悉的脚步声,她只觉得整颗心都安宁了下来,甚至有那么片刻觉得这条路如果能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今日的偶遇是巧合,但又不是那么巧合,至少温梓然会出现在宴黎院子的墙外不算巧合。
自重生起,陪着阿娘来了一趟将军府,其实有许多事已经与温梓然记忆中的前世不同了。前世她没有陪着母亲去将军府,之后也没有搬家这回事,更没有早早遇见宴黎。
那时发生了什么温梓然并不是很清楚,只记得母亲从将军府回来后抱着她哭了一场,同时告诉了她父亲战死的消息。而后的日子对于母女俩来说有些辛苦,秦云书同样没有选择回乡,可是变卖家产带来的盘缠在这一年间已经花掉大半,于是她开始在这边城里寻找活计养活母女二人。
日子浑浑噩噩的过了数月,某日将军府的人不知怎的就又寻上门了。之后母女俩便被接走了,也没有安置到将军府外的院子里,反倒是直接被接进了将军府。彼时年少目盲的温梓然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又几月后,秦云书突然问她让宴将军做她的继父如何……
现在回忆起来,温梓然依旧不清楚母亲和继父的纠葛到底是从何而起的,但她清楚的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这样的改变让温梓然有些欣喜,但同时心底深处更藏着隐忧——如果一切都改变了,她们母女与将军府的关系止步于毗邻,那么她和阿兄之间的联系是不是也将断绝呢?
这样的忧虑在连续数日不见宴黎,并且完全找不到理由见对方的情况下愈演愈烈。所以今日趁着母亲外出,温梓然鼓足勇气打开院门走了出来。
边城将军府外的这条街温梓然也曾走过,虽然走的不多,可是她清楚的记得从这座小院出门后右转,行二百七十步能到将军府正门,再往前行一百八十步后右手边会有一条小巷,进了巷子再行五十步,隔着一堵墙便是前世宴黎所居的院落。
这一步一步,曾经是阿兄带着她亲自丈量的,过去许多年也不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