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襄望着手上那根长长的细线愣了一会儿,而后斥道:“这还不是你给弄坏的,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就得赔啊。”
沉香得了如此回应不辩驳了,心道也没有把弄坏了的东西补好再还回去的道理。一边看着一人教一人学的场景,一边又不知在恍惚想着什么,良久,沉香放下手来,喃喃道:“其实我也挺喜欢穆公子的。”
时襄放下手上的东西直直的朝她望过来,睁圆了眼睛看了她半晌,震惊过后连语气也稍稍变了,小心的问:“你也喜欢穆大哥?”
“咦?”
时襄顿时反应过来说错话了,转了转澄澈的眼睛,急中生智道:“那边巷子里的小孩子,他们也都很喜欢穆大哥的。”
沉香笑着点了下头,细细数着:“穆公子长的俊朗,气度非凡,性子温和,待人又好,当然很受人喜欢。”
她虽只见过穆怀钦寥寥两三次,俊逸不凡的面容却深深的印刻在了心里。而且他对少爷很温柔,相见时总是笑着的,性子肯定是特别好的。
时襄见她说的认真,心里一下子沉了,垂着眼眸望着手上那件衣裳没有说话。沉香也喜欢穆大哥,以后还会有其他人,那穆大哥喜欢谁呢,会喜欢他吗?
一直未说话的荨夏看了沉香一眼,拿起剪子将手上的线剪断,笑道:“既然喜欢穆公子便嫁给他去呀,看人家会不会要你。”
毕竟是十三四岁的姑娘家,沉香听了荨夏这话两颊倏然红了,吞吞吐吐道:“什么嫁不嫁的,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知羞。”
荨夏挑着眉眼笑了笑,一脸无辜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谁不知羞的,张口闭口就说喜欢,平日里将脸皮练的愈加厚了。”
沉香气呼呼的看着她,扬起手作势要打,被荨夏灵活的闪躲开来,她也只得含羞解释:“我说喜欢穆公子又不是那种喜欢,只是觉得穆公子很好,常有的仰慕之心而已,你倒好,说什么嫁呀娶呀的,可见你常日里就想着这些了。”
荨夏原本只是闹个玩笑而已,被沉香这么一说反倒落了个不知羞的名头,这下子也不说话了,眨了两下看似可怜的眸子,继而伸手在不知何时又开始发呆的时襄眼前晃了晃:“少爷?”
时襄抬眼,直勾勾的看向沉香,顿了一下问道:“你说的那种喜欢......是哪种喜欢?”
“就是要成亲的那种喜欢啊,一个人若是喜欢另一个人呢,那个人就是他的......”沉香侧着脑袋想了一想:“就是他的心上人。”
心上人......时襄将这三个字在心里慢慢的念了一遍,轻飘飘的字眼仿佛有千般万般的沉,在他看来如珍宝一般让人珍而重之。
那天晚上,时襄假意睡着,等沉香与荨夏走了之后又起来悄悄的把烛火点亮,一个人窝在小小的榻上缝补那件衣裳。整个府里唯一有着明明灭灭的灯光的屋子,那晚直到丑时才不舍的与其他房间一起融入这浓浓的夜色之中。
打扫屋子的小丫鬟眼尖,在和时襄说话的时候看到他手上细细密密的针孔,已经不流血了,但看上去仍有些吓人。
“少爷,您的手怎么了?”小丫鬟惊呼,说着就要凑上前去看个仔细。
时襄把手藏在身后,一边笑着一边哄道:“没事儿,昨儿看荨夏她们在绣手帕,我觉得好奇也跟着学了一点,不过实在是太难了,你可千万别声张出去让她们知道了。”
小丫鬟看着他直觉得奇怪,张口问道:“少爷好好儿的学刺绣做什么?再说,既然是跟着荨夏姐姐学的,她们必然是知道的,也用不着我说了呀。”
时襄笑嘻嘻的从桌上端了一小盘糕点给她,郑重的说:“可是我学的不好,到时候说出去就成了荨夏的不是了,她们都会说是荨夏教的不好,她听了可不是会伤心么。”
小丫鬟看着手上的糕点愣了会儿神,再想辩驳的时候又觉得时襄说的不无道理,最终也就乖乖的拿着吃的出去了,临了还答应时襄不把他手上有伤的事说出去。
“这是我们两个的小秘密,一定要记得不能告诉别人呢。”时襄不放心,打开门探出脑袋又叮嘱了她一番。
小丫鬟一脸满足的点了点头,笑道:“少爷放心吧,沁儿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说完这话她又有点不放心,转过身子朝时襄说:“不过少爷今后还是当心些,这种事就不要做了,被烫伤的手还未好呢,这又添了新的伤了。”
时襄怕她站在门外说这些话被别人听到了,连忙点头应下,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才复又把门关上。
穆怀钦是在一个月之后回来的,比他说的时间晚了整整十天。那天趁着有晋兰的准许,时襄下了学便一个人跑到大街上去了,在一家卖点心的铺子门口看到一个很熟悉的背影。他站在身后仔细看了一会儿,迟疑的喊道:“穆大哥?”
穆怀钦转过身,用那张仍旧笑的如沐春风的面容看着他,淡笑道:“这么巧,不用在家中念书吗?”
时襄听着他用这种再普通不过的语气和他说话有些难过,可还是朝他笑了笑,轻声道:“娘让我出来玩一会儿,不是我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这模样落在眼里温顺的很,穆怀钦摸了摸他的头顶,心中千回百转的难言思绪蓦地被抚平了,只余一泉柔和平静的流水缓缓淌过。
时襄微垂着眼睑感受着温暖的手掌轻抚过他的头顶,忍不住问道:“穆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都不告诉我。”
穆怀钦一笑,说:“昨天晚上才到的,还未来得及告诉你。”
时襄抬眼去看,果然见他脸色不如以往的好,眼底甚至隐隐现着乌青色,一看就知道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时襄心疼了,盯着穆怀钦看了半晌,觉得方才自己的小脾气真是太不应该。
“又盯着我看做什么?傻瓜。”穆怀钦轻笑,在他脸上捏了一下,说道:“走吧,带你去抓鱼。”
时襄站着不走,故意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道:“出门之前吃的有些多,现在可撑了,穆大哥,我们下回再去好不好?”
穆怀钦顺着他的动作看了一下瘪瘪的肚子,眼底涌起难以察觉的笑意。临出门前到底吃了多少他不清楚,这人在想什么他倒摸了个大概。小孩儿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也不知今后有多容易被骗走。
时襄咧着嘴笑了笑,与穆怀钦并肩而行,在路过一家酒楼时无意透过雕花镂空的窗子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他停下步子看了一会儿,再仔细一想,正是灯会那日被他们抓住的小偷。
那人不再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身上的衣裳虽破旧却很干净,瘦弱的脸颊俨然透着一股孩子气,如此更能看出他孩童般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