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晃晃走了几步,随手挽个剑花,震起一地积雪。
“年少疏狂今已老……生向空来,死从空去,有何喜、有何烦恼。”
女人发上尽是碎雪,一眼望去,好似白头。她却混不在意,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借着醉意舞起剑来。
“为谁烦恼。”
“自古高贤,急流勇退,直须闻早。把忧煎换取,长伸脚睡,大开口笑。”
她长笑一声,枯枝积雪簌簌落下,洒在静立树下的少女肩头。
“徒儿,为师这招,你可看得分明?”
清平点头,踏雪而起,手腕一转,剑光飞扬,一道深深的剑痕烙在地上,雪沫纷纷扬起散开。
“不成、不成,”江不经怅然叹息,“你明明是个少年人,怎么一点少年意气都没有,舞起剑跟恒山老尼、峨眉老道一般模样。”
清平挽剑静静立在雪中,眉间覆上一层冰屑,面上没什么神情。
一眼望去,如同一座经匠人仔细雕琢的凌霄仙子,神姿高彻,清冷绝尘,无半分烟火气。
江不经拿这个冷心寡情的徒弟没什么办法,只好把剑往腰间一挂,两手抱着酒坛,催促道:“算了算了回去吧,真不该带你出来,好好的酒兴都被你败了。”
两人一同戴雪归去,行走过后,绒毛铺了一地的雪面上仍是光洁无比。
江不经醉眼睨了眼身边之人,忍不住长长叹息,“唉,像我这样爱热闹的人,怎么收了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徒弟。”
清平早已习惯她这一日三叹的秉性,不可置否。回到屋舍后,她升起柴火,开始着手晚饭。
江不经望着徒儿忙碌背影,两只眼睛眯成弯弯月牙,鼻翼翕动,嗅到诱人的肉香时,不禁食指大动,抚掌大笑道:“甚好、甚好,我这些日子看见萝卜就想吐。”
大雪封山,山中粮食无多,难得才能捕到一两只牲畜开个荤,她自然再欢喜不过。
清平将菜饭盛好端上桌。
江不经看着热气腾腾的鸡汤,眼睛亮的出奇,好不容易等到徒弟坐下,便急不可耐地拿起筷子夹一块山鸡肉。
只是筷子刚要触及鸡肉时,却被另一双筷挑开。
她不死心,提筷再去夹,马上又被挑开。
竹筷几番相斗,江不经迟迟吃不上肉,眼见得菜飞快冷了下来,她心急如焚,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徒弟,“清平,你这是何意?”
清平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从袖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杯,放在桌上。
江不经登时便慌乱起来,眼珠子四下乱瞟,讪讪道:“你、你怎么发现这个?”
清平沉默半晌,才说出今天第一句话,“你用二十两银子,买了一个杯子?”
“这不是,前阵子得了一坛葡萄酒嘛。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如果用其他的杯子,岂不是平白浪费了美酒?”江不经本想大谈饮酒之道,但瞥见徒弟阴沉沉的脸,霎时安静下来,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半晌过后,她才小声说:“等雪融了,我就下山去福浆镇当长工,把钱给挣回来。”
二十两银子,得做几年工才赚得回来?
清平深吸一口气,见她如此,到底还是不再动怒,“吃吧。”
江不经粲然一笑,马上大快朵颐起来,吃着吃着还给清平夹了一个腿一个翅,讨好道:“好徒弟,你也吃。”
清平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开始盘算各种赚钱的法子。
有个嗜酒如命还败家的师父,实在是很不容易。
这一世她是个孤儿,稚童时便被江不经收留,隐居雪山之中,习剑修身,几年过去,倒也练得一身踏雪无痕的功夫。
山中岁月长,一切安好无虞,只是随着年岁见长,她莫名便担起养家的担子后,才发觉赚钱,其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至于任务她倒不怎么着急,此身荏弱,待习些本领才好为将来做准备。何况那些事情,总会自己找上她的。
“徒弟,你吃、你吃。”江不经心中有愧,时不时抬起头来,为她夹一块肉。
清平眼神微暖,提起了筷子。
时值隆冬,白雪如絮,北风呼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