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在身心疲惫时,过去的记忆就会夹带刀片,以狂风过境的姿态,势不可挡地肆虐心房。
将本来就空荡荡的内心,摧残为荒漠。
那一次,她跟外婆在门诊楼走散了。救护车呼啸着开进来,将重大车祸的伤者一个个送入急诊科。
她茫然无措地站在脚步匆忙的众人中,四下是撕心裂肺的哭声,眼前是满身血迹的伤者。
“小朋友不要站在这儿挡路!”
“让一让,快让开!”
“快叫血库配血,打给骨科跟心外科,叫他们来看一下!”
她紧紧地攥着衣角,小心地躲开奔跑的大人们,退到墙角,后背贴着冰凉的瓷砖,内心惶惶不安。
兵荒马乱中,谁也无暇顾及一个豆芽般不起眼的小女孩。
她只好无声无息地站未!知!数!在角落里,没有哭闹,但心底是害怕的。
急诊室的门开了又关,路过的人对其视而不见,她明亮的眼睛渐渐暗了下去。
“教授,病人情况真的不好了,您快来看看。”
“现在什么情况?”
“左心室破了,出血量非常大,血压已经降到……”
她闻声抬头,与迎面走来的人四目相视。
被称为教授的男子年过五旬,却不显老态,步履矫健,双目炯炯有神,气质中散发着三十年执业经验沉淀出的冷静和稳重。
他看到许脉,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转脸跟急诊科的医生说:“你先去抢救,我马上来。”
然后走到许脉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嘴角线条紧绷,读不出情绪。
许脉无声地张了张嘴,太久没说过的那个称谓,生疏到不敢发音。
门诊大楼人声鼎沸,她所在的墙角却如死水般安静。
她听到男子说:“你不该来。”
她垂下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纤薄的背拱起来,努力把身体缩小,降低存在感。
她一直都知道,对方排斥自己,可从外婆口中听说,与听他亲口说,差别很大。
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被厌恶的。
她窝在被遗弃的角落,看着对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越走越远,融进熙熙攘攘的人潮,幼小的心底滋生出一个念头——
自己的存在,大概是个错误……
许脉猛地睁开眼。
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在窗外呼啸,炫白的探照灯从窗帘上一闪而过,室内一瞬明亮,而后陷入沉寂的黑暗。
下床拉开窗帘,看见救援直升机飞过楼顶,缓缓降落在门诊大楼上。
手一松,被撩起的窗帘落回原位,路灯的光被亚麻布筛过,漏出几缕昏黄的光束,落在她肩上。
她的脸藏在光所不及的暗处,所有情绪都掩埋在夜色中。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嘎声。走廊里高瓦数LED灯散射进来,惨白的光线十分刺眼。
许脉不禁闭了闭眼,听到身后有人轻声说:“师父……你醒了?”
许脉转身,看到闵玥站在门口,手中提着药品袋。她背光而立,满脸的关切却看得一清二楚。
荒凉如戈壁的内心,忽地吹起湿润的风。
在这样难捱的夜晚,闵玥的出现,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刚才在洗手间,她推门出来,看到等在门口的闵玥时,心底真的很暖。
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许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