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杨刚在院子里洗头发,包着条毛巾进入厨房,一抬眼看见他在挑菜,顿时不明所以:“你这是,干什么呢?”
路荣行手上的动作没停,挑完五花肉又折了条鱼尾巴,给饭盒里填的满满当当:“顶胃了,我去趟一中消消食,顺便给关捷带点菜,你不是刚说菜剩多了,明天都够呛吃得完吗?”
汪杨倒是对送菜没什么意见,她就是皱了下眉毛,觉得不太好:“可现在他们午饭都吃完了,你送去了他只能晚上吃,荤菜冷了一股腥气,怎么吃啊。”
路荣行对关捷有信心,将筷子又伸进了装鸡丁的盘子:“不要紧,我觉得他不介意。”
汪杨刚想说“不要你吃,你当然无所谓了”,但转念一想关捷确实比较艰苦。
之前关敏上初三,他每逢周末就给他姐送菜,现在轮到他自己,家长实在顾不上他,只能让他吃食堂。
完了这家伙也不长个,汪杨看看疯长的路荣行,再看看几乎看不出变化的关捷,就总觉得他是营养不够,所以冷菜怎么也比学校的大锅菜要好。
念及此汪杨用毛巾搓着头发,慢悠悠地到前面找梳子去了:“那随便你们。”
路荣行装最后拨了点豆皮炒肉,盖上盖子用塑料袋扎紧,最后带上帽子推着自行车出去了。
一中的小卖部已经换了经营者,但门卫还是那个门卫,路荣行走读了3年,大爷认得他的脸,听说他是来送饭的,打开小铁门把他放进去了,自行车留在了外面。
关捷已经搬了教室,从4楼到1楼来了,只是5班不在教学楼的一层,在马路对面的首起的第一个教室。
路荣行掐着点来的,找到教室在花坛前面的树荫下等了几分钟,午休结束的下课铃就响了。
一堆人涌出5班的门之后,关捷才双眼无神地晃出来,因为不知道他回来了,所以没能在人群里第一眼看见他。
路荣行看见他下了台阶,懒洋洋地走进阳光里,脸色似乎有点臭,走了两步低了下头,踢了下左腿,又往前走到花坛前面,踩边弯腰地系了个鞋带。
很快他系好撂脚站起来,身体都转了一半,猛不丁地又转回来,表情明显从惊呆变成了喜悦。
……
关捷本来不太高兴,他脸烂了不说,还痒个没完,不挠痒、挠了疼,对他来说疼比痒要好一点,于是整个上午都在抓脸。
中午好不容易睡了会儿,暂时忘记了脸上的痛苦,一醒痒意复苏,将他重新拉回了郁闷之中。
就在出教室之前,他才刚刨完左边的脸,下手有点重了,抓的时候不觉得,过后皮肤才发出抗议,有点微微的发热和刺痛。
下了台阶鞋带又散了,关捷绑完站起来,恍惚在余光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人他真的是太熟了,可以说是目不转睛地看了十几年,熟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有了条件反射,知道该回头了。
关捷猛地回过头,不出意外看见了路荣行,那人正在看他,明显是在等他。
欣喜来得毫无预兆,就像开心不需要理由一样,关捷心里浊气尽扫,他暂时忘了脸上的不愉快,脚步轻快地跳上了花坛,隔着满圃的四叶草冲对面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到学校来了?”
花坛里插着“小草有生命,足下多留‘青’”的标语牌,路荣行怕他一激动踩过来了,立刻将食指打横往旁边指了指,意思是让他绕过来说话。
关捷看了下他,又垂了下眼帘,沿着花坛的水泥台面跑到尽头,跳下去拐弯再拐弯,带着一股热风停在了路荣行跟前。
他这会儿眉开眼笑,路荣行却被他吓了一跳,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抬手在他右边的腮帮子上按了一下:“你脸上怎么搞的?起了这么多包,是不是过敏了?”
关捷往后仰了下头,垮着脸说:“不是过敏,是被蚊子咬的。”
路荣行斜睨了他一眼,眉毛稍微往上拱了拱,是个疑惑的表情。
关捷将昨天晚上寝室的冲突大概说了一遍,然后痛陈宿舍的蚊子有剧毒。
他说:“外面的蚊子多得能把人都抬走,我站了会儿受不了,就让肖健给我喷花露水,全身都喷了……就是把脸给忘了。”
后来感觉到痒,准备补喷的时候,脸上就已经这样了。
路荣行目测了一下,不算耳侧和下巴,他脸上有上十个痒疙瘩,个个发红发硬,看着就痒,也有点丑和滑稽,于是他没什么同情心地笑道:“那你的脸挺香的。”
关捷眼珠子上抬,翻出了半截眼白,无语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把话题转开,重提了刚刚那两个问题。
“昨天下午回来的,”路荣行说着提了下手里的塑料袋,“过来给你送个菜,感不感动?”
关捷盯着那个有点眼熟的不锈钢饭盒,确定不是自己的,一边伸手去接一边疑惑地说:“感动到流泪,你是我的亲哥哥!谢你一万遍,这是我妈让你给我送的吗?”
路荣行松了手,又去掏裤兜:“你妈不在家,是我妈中午饭做多了,我给你拿mp3,顺路给你带了点。”
关捷拎着袋子口,从分量上感觉得到不是一点点,饭盒外面还有点余温,从他拖底的掌心里一路渗进了心里。
他觉得胸口很暖,又有点饱胀感,有点像看到电影里很美好的画面时被煽动起来的感觉,但又比那个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