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把管家送出门,花匠在月光下站了好一会儿,等管家没影了,花匠才抬手摸摸涂了药膏的地方,倒吸一口凉气:“痛死了,也不知道下手轻点。”
☆、王爷
柴家夫人在路上颠簸七八日,方才到达了太行山。太行山连绵险峻,走在弯曲的山路上一眼看不到尽头。
这天山里湿气重,下着小雨,栈道隐没在雨雾里,偶尔看到脚夫挑着重物从旁边走过。
车夫坐在前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鞭子,马车慢悠悠地前进。
夫人掀起帘子,问:“为何走得如此慢?”
车夫指指远方,夫人看到前方有模糊的影子,好像是一串队伍,隐隐有铃铛声传来。车夫说:“看那阵仗,不是皇亲就是国戚,我们还是慢慢跟着吧。”
夫人又问:“是哪位亲王?”
车夫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下,摇摇头说:“雾太大了,看不出来。亲王出行的队伍里都有旗帜,上面绣着他们的封号,但现在完全看不出来。”
夫人若有所思,重新坐回马车里。她突然紧张地绞起手帕,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时车外忽然传来飞禽的啸叫,不像是那种常见的山鸟,更像是大型猛禽。夫人吓了一跳,撩开窗帘往外头看去,看到一只白色的大鸟在云雾中徘徊。
“停!”前头队伍里传来一声断喝。
整个队伍立刻停下,围在马车周围的士兵都开始警惕起来,环顾四周。领头的武士赶紧下马,小跑到马车跟前,躬身拱手。
“王爷,您有何吩咐?”
“停下来休息一下。你们都让开,让我们后面的车子先过去。”帘子里传来平静的声音,像周围的大雾和群山一样平静。那只白色的大鸟在半空中盘旋,久久不离。
领头的武士虽说有些许惊奇,王爷突然说停下竟只是为了休息?但他不敢多问,领命去吩咐其他的士兵。
队伍并作一列,连王爷的马车都退到了栈道一边。头顶上是巨大的裸露山石,看得到它沉积了亿万年的纹路。
车夫见前面的队伍停下,也顺势停在了原地。没有王爷的命令,他们这些平民怎么敢擅自超过贵族的尊驾。
忽然有人骑马穿过大雾向他们跑来,马蹄声沉闷紧促。士兵骑在马上说王爷特许他们经过,悠着点,不要耍什么花招。
车夫听了,连忙下车,与夫人一起行至王爷的马车前,行跪拜大礼,说多谢王爷,王爷洪福齐天。
“天子脚下,洪福齐天不敢当。免了,先行去吧。”王爷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不温不火的,听起来竟猜不出年纪。风微微吹起帘子一角,露出里头的人穿着绛紫的蟒袍。
车夫赶马从旁平稳地驶过。骑在马上的士兵按着腰间的弯刀,密切注视着马车的动向。等到车子转过了弯道,领头的武士才去回禀王爷:“王爷,他们已经走远了。”
“再等一会儿,看看他们能走多远。你派人跟着他们,不要骑马,离得远一点。”
“是。”武士领命去了。随后有士兵下了马,隐入旁边的灌木丛中,脚步轻盈地追了上去,看得出来,是轻功的高手。
前方,夫人坐在马车里,左右感觉哪里不对。尊贵的亲王怎么会突然给平民让路,态度和善得倒让人背后生寒。夫人问车夫这是哪家亲王,车夫说,看那气度不凡的仪仗和旌旗,应该是江北的广陵王。
“广陵王,从来没有见过。”夫人说,“河南只有一位陈留王。”
“广陵王是皇上最小的舅舅,年纪还不到二十,但颇有才干。在江北江南一带,名声荣盛。”
夫人回想一下方才浩荡的队伍,马车覆盖着富丽的刺绣,四个檐角都系着黄金铃铛,外面还围着朱漆的栏杆。那些士兵骑在高大的马匹上,朱紫旌旗,仪容整肃。这样的一位亲王,自然能想到他在封地上应该是如何威仪所向。
马车渐渐行入仄狭的山谷中,栈道孤零零地悬挂在峭壁上,山涧下有一条大江奔涌而过,白浪猛烈地拍击两岸的巨石。这是太行山最难走的路段,像这样的天气,除了樵夫,基本没有人会从这里经过。
夫人听到莽苍的森林里传来遥远的歌声,自在豪迈,惊起一川飞鸟。那是樵夫砍柴时随口唱的小调,混合着混沌的云雾,渺远得像是从天上落下来。
峭壁上有凸出来的岩石,生长着茂盛的灌木。灌木丛中,有两人隐蔽其间,静静地等候着什么人来。他们穿着干净利落的衣裳,头发束在脑后,背上背着乌金打造的弓箭,浑身流淌着暗金色的微光。
一人说:“老七,这是咱们第一次做任务,目标是个什么人物?”
另一人回答,目光紧紧地锁住下面的栈道,说:“十八你问我干嘛,庄主说了这是个大人物,干成了能分到好多钱。”
十八拨开树叶往下面看去,栈道悠长,江水奔涌,林间忽然有松鼠跑过。
“这里景色真美,搞得我都不想杀人了。”十八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