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_分节阅读_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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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帐外等候,全然不知道里面在交代些什么,过不多时,李太医被唤进帐中。军帐掀开了一个角,又迅速在他们眼前合上了。又过了很久,王晟与李太医一同出来,对众人道:“诸位不必担心,王上脉象尚好,现已睡下了。一应军务,由本相代掌,传令众将,升帐议事。”

这时营寨外突然骚乱起来,远远还能听见急促的鼓声,王晟皱眉,“谁在擂鼓?”

兵士跑来道:“丞相,赵军挑战!”

自己这边主帅重伤,赵军趁机挑战,原也是常事,王晟正待不理,忽然听到营外传来喊声——

蛇吃象,鼬吞狼。

可笑蛮奴不自量,今日果死上党。

赵人一遍遍地喊着,末了还要一齐大笑一阵,所谓君辱臣死,众将脸上都浮现出愤愤之色,王晟面色也不大好看。他回头看了紧闭的军帐一眼,对军士道:“在王上帐外裹上一层毛毡。”

因怕打扰刘符休养,众人在中军帐外又另设了一个军帐,用于召集众将议事。听着赵人在营外变着花样地骂,众将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刘豪铁青着脸,两手撑在膝盖上,看着像是要杀人一般,但到底还是稳稳地坐着没动。朱成比他性子还要更暴烈些,忍了一阵,到底忍不住了,跳起来道:“他娘的,我去教训教训那帮孙子!”

刘豪扯住他,“老朱坐下!他们就等着你出去呢。”

朱成站着没动,“我知道!但人都骑咱脸上来了,谁不出战谁是乌龟王——”

王晟一只手放在桌案上,片刻后另一只也放了上去,他仰头看着朱成,打断道:“此为赵军诱饵,后将军稍安勿躁,且由他们去吧。”

朱成瞪了他一阵,想起刘符那天对他说的话来,终于忍下这口气,哼哧哼哧地坐了回去。

王晟展开地图,“我军虽胜,却是惨胜,精锐折损过半,王上受伤,军心不稳。赵人从前数战皆无还手之力,本来深怀怖惧,如今虽败,只是小败,反而士气更盛。应当暂避其锋芒,待其稍怠,再引兵攻之。”

刘豪不赞同道:“襄阳告急,我们等不起啊,要是在这儿拖的时间长了,恐怕襄阳要保不住。况且赵国已与梁国结盟,将我们拖在这儿的时间越久,对他们就越有利,现在好不容易赶上他们主动求战,我军又岂有龟缩之理?”

众将纷纷点头,他们从前便主张退兵救援襄阳,但当时刘符力排众议,表示不攻下上党绝不退兵,这才有了高望堡一战。众将服膺于他,自无二议,而王晟除去四年前与刘符分兵入川的那次以外,从不掌兵,如今他握有军权,总摄国事,所下军令众将虽不敢违抗,但却未必心服。见如今王晟也没有回师救援襄阳之意,许多人不禁暗自皱起眉来。

众人作何想,王晟自然一清二楚,只是此时也无法对这些将领们讲应当暂时放弃襄阳云云。思索片刻后,王晟对众人道:“若王上终于无恙,便先取上党,然后南下——此系王命,诸位可有异议?”

一听是刘符下过的命令,众将自然不敢有异议,王晟环顾一周,见无人说话,于是看向地图,手指轻轻敲在上面,又继续道:“待王上病体稍豫,应作势急攻屯留、潞城,若赵人来救,可寻机与之决战;若其不救,便下此二城,将赵军围困在上党之中。”

说话间,从他两颊淌下汗来,滴在了地图上,王晟这才发现,随手抹掉,将地图拿远了些后又道:“赵人白日叫阵,我坚守不出,彼必来夜袭——”王晟顿了一顿,剩下一句“以促王上速死”按下没说,“后将军,你率五千人,黄昏时从南门出营,埋伏在林中,若是夜里见到赵军也来到此处,令军士不得擅动。待其袭营,方才杀出。”

说话间,他忽然晃了一晃,又稳住了,咬牙沉默片刻,才又转向刘豪,“令各营今夜不要睡觉,一旦赵人夜袭,辨清方位,右将军,你率该处各营还击,不可擅动别处兵马,其余各营军士各安其位,有越次出入、强入他营者斩。”

众将应道:“是!”

“诸位将军若无他事,”王晟坐在案前道:“就先各自回营吧。”

他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目视着众人离开,待最后一个人走出帐外,才无声地缓缓弓下身子,将额头抵在桌案上,两条手臂绷紧了放在一边,全都紧紧地攥成拳头。

到了这个时候,是不是压住痛处都无所谓了。王晟说不上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疼,让他连断断续续地想些事情都做不到,就好像被夺去了全部心神,即便是“疼”这个字眼都没有在他的意识中出现。他喘不上来气,随即忽然感到一阵心悸,等他再次从昏沉中醒来时,这才知道自己方才晕过去了一阵。

待心跳得缓了些后,王晟两手按在桌案上,缓缓将自己撑了起来,因着他身上的几层衣服全都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这个动作便显得他好像刚从水中爬上岸一样。疼归疼,事情总是不能耽误的。他慢慢地走回刘符的军帐,绷直了脊背,尽力不教人看出异常,如今大军孤悬在外,一国之君重伤在床、生死难测,他这个丞相要是也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他回去时,刘符仍昏睡着,王晟在床边默默坐了一会儿,随即便去前帐处理军务。这个时候他自然是难以专心致志的,每隔半个时辰便要起身去后帐中摸摸刘符的手,试试温度,感觉到这手是温热的才回来。虽然李太医也是以同样的频率为刘符请脉,然后告诉他王上的脉象尚好,但这种事情毕竟总是要亲自确认过才能放心。

夜里赵军果然如他所料地发动了夜袭,喊杀声透过厚厚的毛毡,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王晟只作不闻,手中的笔片刻不停,却没想到过不多时,后帐的毡布忽然被掀开,李七小步跑来,面带喜色地道:“丞相,王上醒了!”

几个时辰前李太医便说,刘符这次再醒过来的话,基本就可认为是无恙了。王晟神色微变,扔下笔便往后帐去。

待他进去时,刘符正被人扶着头喂了点水,见了他便问道:“何处传来兵戈之声?”刘景一直守在刘符身边,因此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同样看向王晟。

若是早知道刀剑声能将刘符从鬼门关拉回来,让王晟自己带甲上阵他也做得出。他松了一口气,上前道:“王上不必担忧,是赵军夜袭。”他坐在床边,十分自然地想要去握刘符放在身侧的手,却在快要碰上时忽然停了下来,将手垂在一旁。

如果不是王晟神色关切,就凭他刚才一番动作,刘符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被嫌弃了,他缓了缓头晕,便听王晟又问:“王上身体如何、感觉可好些了?”

刘符点点头,闻言便当真没有担忧,似乎赵军夜里袭营是件和晚上吃面一样寻常的事。他并不气馁,情绪稳定,自己摸到王晟的手,然后轻车熟路地握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惨兮兮地答道:“还可以吧——只是……只是伤口疼得要命。”

王晟果然招架不住,那张一向没有过多表情的脸上一下子浮现出“那可如何是好”的神情。他把另一只手也覆在刘符的手背上,弯腰靠近了一些,温声安慰他道:“王上暂且忍耐一下,已经去唤太医了,料来太医自会有法子止痛。”

刘符点点头,那双黑色的眸子慢慢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采,显然是真的醒了过来。他只沉默了一小会儿,随即动了动腿,拧起眉毛,眼巴巴地看着王晟,又可怜道:“哎……好疼啊,怎么疼得这么厉害……”

王晟抿了一下嘴,面上隐隐现出焦急之色,几乎要把刘符抱进怀里,一面出言安抚他,一面不断地朝着帐外看去,刘符任他握着手,皱着眉头,只是不住地哼哼着喊疼。

刘景站在一旁,简直叹为观止。幸好他兄长到底还是放了丞相一马,要是这时候再来一招西子捧心,他怕丞相都能急得掉眼泪。他毫不怀疑,如果此时他兄长要求的话,哪怕是让丞相给他“举高高、抱紧紧、吹痛痛”,丞相也一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从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小时候每次他和刘符一同去亲戚家玩,刘符总能抱着大包小裹的东西回来,而他的回家之旅则总是轻松得让人难过。

现在他知道其中的缘由了。

刘景想着自己还是离开得好,只是刚走到门口,便见到李太医正好匆匆地进得帐来。左右这里又不多他一个,他索性就留了下来,看看一会儿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王晟怕影响太医给刘符诊治,忙起身让出床边的位置。他起身时晃了一晃,又迅速站稳了,侧过身去对李太医道:“太医看看王上病情如何了、可有法子止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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