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清清的女声自身侧传来,衣轻尘循声望去,发现竟是方才在桥上遇见的神秘姑娘,她仍作斗篷打扮,黑漆漆的布料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白梅,巧娘显然也不识得她,却对她所说的话颇感兴趣,“姑娘倒了悟深刻,不知于你而言,是一人的命重要,还是一城的命重要呢?”
那姑娘只淡淡答道,“若得我心,无论人或城,便值得舍弃一切。”
巧娘得此回复,竟是比往常任一时刻都要笑得欢喜,苏瞎子闻声而出,怀中仍抱着一坛子美酒,“老板娘你作甚笑得这般吓人?捡着钱袋子了?”瞧见那神秘姑娘,当即吓得酒醒了大半,“小凌子?你怎这般模样便出来了?”
被唤作小凌子的姑娘瞧见苏瞎子也并不见得如何开心,全然未有故人重逢的喜悦,只绕开衣轻尘与巧娘,与苏瞎子擦肩而过,“方才在桃林那处遇上些麻烦事,此地的山水并不太平。”
小凌子进屋落座,苏瞎子仍倚着门框酒意微醺,后者目光与巧娘对上,尴尬地笑了一笑。苏瞎子虽唤作瞎子,其实并不瞎,瞎子是渭城人对神棍的称呼。
苏瞎子刚被巧娘从路边捡回来时,只是在小吃摊旁做些算命骗饭吃的营生,后来小摊翻新,巧手阁建成,这才进而成了个说书的,只是瞎子这名头已被渭城人唤的熟了,便也再无人刻意去问询他的名号。
衣轻尘不住往屋内探头,心中很是担忧,苏瞎子生怕衣轻尘误会什么,赶忙出面解释,“这姑娘与瞎子我乃故交,脾性虽是古怪,却也不是甚恶人。”话音刚落,苏瞎子又惊奇地“咦”了一声,三两步走至衣轻尘跟前,抓住后者手腕,将掌心摊开来查看,“公子你先前去过桃泽?”
衣轻尘望了望手背处的牙印,觉得苏瞎子能猜出并不奇怪,便点了点头,“为查看河神情况,入过水中一次。”苏瞎子将衣轻尘的手掌松开,打着酒嗝,双目迷离,“福大命大,福大命大!”也不细说,便转着身子歪歪扭扭地晃回了屋中。
衣轻尘一脸莫名地看向巧娘,巧娘吸了两口烟斗,对苏瞎子先前的一番话作了解释,“衣公子你来渭城不过十年,恐怕也不知晓当初的渭城河怪之事吧?”
“相传那是条十分硕大的怪鱼,常会猎食水边行人,县令请了很多道士前来做法,皆无功而返。那时的桃泽也不似现在这般时常漂着桃花,而是浑浊不堪,腥臭弥漫。”
“直到一位路过的云游道人来到此处,痛心此地居民处境,便于桃泽上游的桃花林处与那怪鱼恶斗了七天七夜,后终以桃木佩剑斩杀鱼妖。”
“鱼妖带着木剑沉入水底,后来那片滩涂上便长出了一株桃树,一夜之间开出血般妖艳的花来,花瓣零落,入水即化,将桃泽中的污浊化去。从那以后便再不见怪鱼袭人,桃花也再未开过血色......”
在衣轻尘惊奇的目光中又补充了一句,“这大抵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也只是听我姥姥说起过,她老人家口口声声血色桃花乃是亲眼所见,我虽至今未曾见过,却也信她老人家不会只是编个故事哄我。”
“后来柳师父来了渭城,于河底抛下河神偃甲,又护了渭城十年安平,可是近年来却陆续听闻有牛羊饮水而丢,我恐怀疑是那怪鱼作祟,偃甲提早损坏多半也是那怪鱼干的。”
听罢这些,衣轻尘终是忍不住问了巧娘一个问题,“巧姑娘你相信这世间有妖神鬼怪吗?”
巧娘从袋子中的拾了一撮烟草放入烟斗,又深深地吸了一口,“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巧娘我活了这般岁数,有些事情当真不是仅靠人力便能做到的,不过也可能是巧娘我见识短浅吧,公子去信自己想信的便好。”
巧娘既已这般说了,衣轻尘虽仍纠结,却也不再刻意去思考这些,转而顺着巧娘的话语往下说,“若是那怪鱼再度作祟,师父下水修理河神岂不危险?”
巧娘只将烟杆提在手中思衬,“柳师父与县令都不是糊涂之辈,不可贸然下水的道理应当还是懂的,你也别只想着下水下水,万一还有些别的法子变通呢?你于偃甲一途造诣不及你师父百之一二,与其在这想些有的没的,不若在我这铺中为你师父买上一盒热粥送去。”
衣轻尘这才意识到原先自己竟是被江止戈的话语所误导,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师父自有他的分寸,还轮不到自己这个小辈操心,眼下自己当真赶去县衙,恐也只会添乱,师父还会碍于自己在场不好施展某些犯险却很实用的技术。便只苦笑两声,听从巧娘意见走入巧手阁中,点上一份热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