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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城雪_分节阅读_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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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上的衣裳款式倒是同先前那个站在枇杷树顶,给自己送钱袋子的人一模一样。

少年小心翼翼地落脚,转身合上窗户。及腰的发尾尚在滴水,衣裳却未沾湿一寸,他将一柄雪白的纸伞倚在墙角,悄无声息地来到床畔,衣轻尘下意识想要去取枕头下的匕首,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只得放任少年将冰凉的手伸进被中,将自己的左手牵出,握紧。

他晕乎的很,见此人没有歹意,便放任他去了。

迷迷糊糊中,衣轻尘似乎听见有个人在喊自己“雪哥哥”,而自己正站在黑暗中,循声望去,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男孩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自己迈开步子朝男孩方向走去,男孩却越跑越远,越跑越远,终于消失在了自己能够触碰到的距离里。

男孩消失的地方出现一个泛白的光点,衣轻尘指尖一触碰,便有婴孩的啼哭传来,周遭景象变了变,变作了记忆深处的模样。那也是一个雨夜,滂沱的大雨仿佛随时都会带来山洪,小小的衣白雪踩着泥坑,拨开一片又一片草丛,终于在一片乱葬岗中寻到了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座积水很深的空冢,因为雨势太大地势太低,已与河道连为一体。装着婴孩的小木盆便在这冢坑中浮浮沉沉,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将襁褓中的婴孩捞起抱在怀中,如获至宝。

他不知是怎样的运气才会让自己与这个孩子相遇,明明河道水势那般湍急,小小的木盆随时都有可能被掀翻,明明前方是更深的悬崖更高的瀑布,木盆却恰好被卡在这方小小的墓穴中。大约是天意觉得亏欠自己,才送来了一个生命,给自己重新守护的机会。

他抱着那孩子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一座乱七八糟的坟前,坟前无碑无字,只有一个破碗,里边放着两个蔫了吧唧的野果。衣白雪扑通跪下,朝那坟磕了三个响头,“爹,娘,兄长,阿姊,弟弟,妹妹......谢谢你们救了他......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一定会.......”

檐下鸟雀啁啾,衣轻尘回过神时已是泪眼婆娑,赶忙抓起衣角拭去。

是了,他记得以前的事了。

他本名衣白雪,出生在南疆的一座破落乡村,家中父母并兄弟姊妹共十一人,家境贫寒,只有一方田地,收成全凭天意。自己同兄长弟弟们为了贴补家用,便整日偷鸡摸狗,一不小心还会落得个鼻青脸肿的下场。

六岁那年,天下大旱,全村上下颗粒无收,他同弟弟在父母兄长们的注视下吃完家中最后一块馒头,之后的日子便变得分外难过。白日里,爹爹和阿娘会出门觅食,自己便拎着竹筐同弟弟还有大黄狗到处去找草根和田鼠,这样还能勉强维持生计。

可是雨水始终没有眷顾这座村庄,歪倒在路旁的骷髅越来越多,兄长们带回的食物越来越少,父母渐渐地不许自己出门,自己便同弟弟妹妹们趴在窗边看着村里发生的一切,以及,盼着父母带着食物回来。

一日黄昏,残阳似血,自己透过窗户,瞧见外边干涸而皲裂的田埂上,父母正含着笑意满载而归,他们带回了很多肉块。

慈祥的阿娘抚着自己的脑袋,声音轻而温柔,“小七,你定要多吃些,瞧你怎都瘦成这般了,连弟弟妹妹们都比你壮实些。”

那夜,他们都久违的吃得很饱。

后来父母每天都会带回很多肉块,家中的姊妹们都以为苦日子将要过去,直到那夜来临。

那是父母往家中带回肉块的第十日,那日归家,父母的面色却是罕见的沉重,他们将窗户锁死,大门用桌椅抵住,不多时,便有很多人朝着门板拳打脚踢,其中尤为激动的是一个嘶哑的男声,他一面揣着门板,一面哭嚎,“妖怪,你们都是妖怪!我亲眼瞧见你二人将我那死去的可怜娘子切成数块带回家中啖食,就是你们,还我娘子全尸!还我娘子全尸!”

那时家中有几人在吐已记不大清,但衣白雪却没有吐,他蹲在漆黑的角落里心中罕见的害怕而又冷静,小小的他竟觉得父母做的并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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