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无绝这几天被惯得慵懒了许多,他茫然地望着近侍,等肩上被披了件防风的朱色鹤氅才想起来问一句:“去哪儿?”
温枫笑了笑,伸手扶他往外走:“教主没跟你说么?去看给你的礼物啊。”
关无绝忽而有点发慌。
他这几天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只是云长流的逢春生解了,天天能看见教主安好地在自己眼前晃悠,他曾经那股时刻紧绷的劲儿就松了下来,竟也从没细思过什么。
再加上关木衍萧东河花挽那帮人也时不时来串门探望,送些瓜果糕点,嗑瓜子聊聊天,一切都是最太平温馨的模样。他又体虚昏沉,没精力费神,真就这么被教主和这帮人养着……
关无绝的神色眼见着便沉下来,他思索了两三息,突然拉住温枫的衣袖,凑过去低声讨好:“温近侍……透个底儿行不行?”
“别慌,别慌啊,”温枫蔫儿坏地冲护法挑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推着他往继续门口走过去,“不是坏事,关护法到了地方就知道。不过你心里做好准备,可别到时候太高兴背过气去了。”
出了门,一驾宽敞的马车就停在那里。温枫比了个请的手势,就要扶护法上去。
关无绝一瞧这架势心里更紧张了。他往后缩着不想上车,脸色发青:“你慢着,这是有多远,总不会是要下山吧……”
“不会不会。只是教主嘱咐了,你受不得颠簸,叫车马必须慢行。所以时间说不定要稍久一些……车厢里被枕暖炉都有,你可以睡会儿。”
关无绝抿紧了唇,“教主在那里等着我?”
温枫道:“没错。”
关无绝沉吟片刻,心里笑了:既然是云长流的要求,别说是让他上马车领赏,哪怕是刀山火海赴死他也会去啊,在这瞎琢磨什么。
于是护法点了点头:“好。”
……
上车之前,温枫很贴心地提前说了他可以睡,可关无绝没想到他居然真能睡着。
怪只怪那马车走的实在太……太……
这么说,关护法甚至觉得自己跳下去走路都能比马车走的快。
他觉得这根本就不是赶车,这分明就是来遛马来的。
忍不住催了两次,都被温枫以“这是教主的命令”安抚下来,关无绝只好解了外袍,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车厢里被弄的很暖和,光线又暗,慢悠悠地晃着晃着,他就迷糊过去了。
等再睁眼的时候车已经停了,关无绝被放躺在被枕间,温枫坐在身边守着他。
白衣近侍有些担忧地摸了摸他额头:“没事儿吧,真累着了?”
关无绝忙推开被子坐起来,恼道:“你怎么不叫醒我,让教主等了多久!”
说着他起身就要出去。温枫叫了声,伸手想拉他没拦住,关无绝已经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倏然间,灿阳与夹杂着花香的清风扑面而来。
关无绝闭了闭眼,然后睁开——
时已暮春,无数桃花纷然凋零。
风一吹,便是三千落红成雨。
马车竟停在神烈山间,桃林的最深处,宛如置身世外仙境。
隔着这如梦似幻的花雨之帘,一座木屋笼在郁郁树荫之下,仍是记忆中的模样。
关无绝屏息,被眼前之景美得头晕目眩。温枫下来,把他落在车厢里的鹤氅给他披回去,系好了,轻轻唤了声:“阿苦,好不好看?”
关无绝无法回答。他失神地望着那桃林与那木屋,一时茫然一时清醒,仿佛魂魄离体。
有那么一刻,护法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太长太长的梦。
可他却摸不清梦是什么梦。
起初他想,他是不是已经死在药门内的取血铁床上,这几日过于美好无缺的时光,就是魂魄彻底湮灭之前的最后一段幻像。
后来他迷迷糊糊地猜测,什么二次取血,什么四方护法,都是假的。或许他根本就没能从鬼门活着出来,他的骨血被浇在朱砂梅下,到死还在奢望着能再见一眼失忆后的云长流。
最后他开始怀疑这十年的岁月,他怀疑是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是不是他仅仅是在一个寻常的清晨,不小心做了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