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父子,是粉饰太平的仇人。他若是能被这种虚假的感情所蒙蔽了双眼软了心,也不必做什么烛阴教主了。
只不过,这小孩儿真要是死了……
要是死了。
往后的日子,还挺没趣儿的。
许是被云孤雁注视了太久,阿苦抬头冲教主笑了笑,耳畔几缕发丝随他的动作摇晃,“如果我死了,教主就给我埋在那间木屋后头的桃花树下好了。”
“少主那边么……就按我们原先说定的:我那个神医‘师父’用他手中的奇药解了逢春生,代价是我从此跟着‘师父’云游四方,再不与烛阴教有所瓜葛。”
云孤雁突然冷笑道:“不是信誓旦旦说能活下来么,临到这时候知道怕了?”
阿苦平静道:“凡事总要把最糟的情况也想好了,不然到时候猝不及防,弄的手忙脚乱。”
……这时候,于他而言能想到的最糟,也不过是一死罢了。
“云大教主,你们叨叨够了没有!?”
关木衍忽然烦躁地嚷嚷起来,走过来把云孤雁往旁边推了推,将接血的铜碗放在阿苦心口下的位置,把眼皮子一掀:“怎么的这是,舍不得啦?”
云孤雁黑着脸打了个咋舌,往后退去,给关木衍让开了地方。温环也走过来,低声唤了声:“教主。”
云孤雁挥手止住了温环,他又深深看了阿苦一眼,忽然道:“若是你当真命大,往后一直陪着流儿也好。”
阿苦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虽然如今不能动,却明显身子紧绷起来,无比惊喜道:“真的?教主可不要骗我?”
“本座自然言出无悔。”云孤雁哼笑一声,却转过身去,“只需逢春生得解,日后流儿定会继任烛阴教主。彼时他爱宠着谁护着谁,和谁结亲,本座还管得了么?”
阿苦反应过来就吃吃地笑,心道长流少主也真是的,居然真跑去和云孤雁说什么要结亲?
他想象着那时候教主的脸色,觉得定然十分精彩,就忍不住更开心了。
关木衍沉着老脸走上来,和阿苦对视一眼便默然移开了视线。
他的右手中捏着一根银白锃亮的长针,针尖寒光隐隐。
铁室内一时寂静,在云孤雁与温环的注视下,关木衍伸手摸上阿苦的左侧胸口。他用力按了几下,找准那颗跳动的心脏,道:“闭眼。”
阿苦听话地闭上了眼。
……
神烈山北,横列着丛生的枯树与荆棘,一派荒乱之景。
这地方离息风城已经很远了。云长流皱了皱眉,环视四周……他觉着有些不妙,此时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或许是在哪里走错了路了。
这么一来,想追上阿苦大概是没希望了。少主心内懊丧得很,可更麻烦的是……在这陌生之地,他连回去息风城的路都找不明白了。
他又胡乱走了几步,忽然身侧黑影一闪。两只阴鬼跪倒在地,“少主留步!”
云长流意外地转过眼看去,在主子并无生命之危的前提下,阴鬼无召唤主动现身乃是大忌。这让少主心觉有些蹊跷。
又一想,大约是父亲专门嘱咐过这些阴鬼,不让他一个人走远了罢。
果然,就听那阴鬼道:“此处离息风城已远,请少主随属下等回城。”
云长流抿了抿唇不言语。他本欲答应,可心里又忽然地不安起来,总觉着哪里有问题。
少主抬了抬头,看见头顶四横八岔的枯秃树杈横亘在天边。
好静啊。
似乎方才还能听见初春的鸟鸣虫鸣,可怎的自打入了这片荒林,就安静成这样?
云长流本是喜静的。可这么种无声无息的反常的静,却没理由地让他心里难受。
阴鬼们再次叩首请他回去。少主并不欲难为属下,迟疑着点了头,跟两只阴鬼往回走了数步。
可几息过后,云长流再次止步,回头远远望去。
仍是杂乱的植被、贫瘠的山坡与积叠的岩石,与任何一座深山之景无二,似乎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仍是觉得怪,仍是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