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萧东河险些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双眼瞪的滚圆,指着关无绝的指哆嗦不停,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谁没死?……云丹景?没死!?”
……幸好刚刚左使颇有先见之明地把刑堂里的人都挥退下去了,如今周围空旷又寂静。要不然照着人这样你吼完换我吼的,可不得什么秘密都包不住了。
关无绝向左使投过去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轻声道:“没死,我没杀他。当年那具焦尸是我拿别的死人换的,验尸是温枫验的。”
萧东河感觉自己的脑仁儿都快要炸了。在这短短一个晚上,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里,忽然间一切都天翻地覆,可怕地颠倒得彻底。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样的境况下,外人已经很难插了。
左使只能继续沉着脸听关无绝说话,看他还能说出什么吓人的东西来。
“……至于咱的丹景少爷么,虽然是个小白眼儿狼,狂妄自大、骄矜冒进,没脑子还没个自知之明。成日里就知道坐井观天,居然还妄想和教主比肩……”
就听四方护法语气轻飘飘的,把云丹景翻来覆去冷嘲热讽地骂了个爽,才终于话头一转,“——但是也不至于彻底没救。”
“一年前我在骄阳殿里找到了他准备起事的调令,第一条便是不许伤了教主,我看这小混蛋总算还有那么一丁点儿良心剩下,才没真的杀了他。”
“这对少爷小姐,我从小就一直不怎么喜欢他们。”
在温环与萧东河的沉默注视下,关无绝若有所思地低声自语,“不过……教主喜欢就好。”
思绪一动,护法心里某处忽而酥酥软软地发烫,他暗自小声念给自己说道:凡是教主想要的,凡是我能给的……我就统统给他。
这般想着,他嗓音也不自觉地融了冰,望着温环缓缓道:“只等逢春生解了,教主就可同弟妹团聚。上一辈的恩怨,就这么结了不好么?”
温环沉甸甸地叹息,他俊秀的双眉紧锁,明显心意难平:“可……可这份仇,难道就这么揭过了?夫人与老教主两情相悦却惨遭毒,教主生下来便丧了母,又受了二十五年的逢春生之痛,这些——”
关无绝坚定地打断道:“这些,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东西……就追不回来了。”
“哪怕杀了林晚霞,教主生来丧母仍是丧母,幼时孤寂仍是孤寂,这么多年痛苦仍是痛苦……然,过往已逝,来日可追。我只求教主的来日不沾苦楚。”
“逢春生之毒,还有药人血可解;可仇恨之毒……浇的血越多,蔓延得就越深,发作得也越痛。”
“教主挨的痛已经够多了。谁要敢再碰他一下……”
关无绝眨了眨眼,抿着唇笑起来。他言语像是在谐谑,可其的冰冷杀意却不似作伪,“……我就去杀了谁。”
“……”温环一时间被护法这一番话震住。他目光怔忡而恍惚地望着关无绝,心内翻腾不息。
他也算是有些年纪了,陪老教主看了这江湖几十年,不是不知道——仇恨,才是这世上最难解的毒。
或许在某些时候……爱也是。
关无绝仍然循循善诱地劝道:“放下罢,环叔。你看看我,就知道放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其实老教主也该放下了,你也多劝劝他么。”
这话倒是真的,要论放下过去的本事,还真是谁也比不过护法。
温环点了点头,神情隐约夹杂着苦涩与释然这两种本应水火不容的情绪,道:
“不必多言……温环明白了。此事我……暂时先在老教主面前瞒下。”
温环说的是暂时。关无绝明白他终究还是不甘,不甘心眼睁睁看着云孤雁为了蓝宁彩把自己弄成这么一副二十多年来不人不鬼颓废偏执的样子,最终却连刃仇人都做不到。
都是心里装了个主子的人,将心比心,温环能答应一句暂时,关无绝已经足够感激他。
气氛此时终于稍有缓和。关无绝与萧东河便一起送温环走出刑堂。路上护法又道:“我要左使来看这针,本是为了再仔细查一查,这东西究竟是林晚霞私造的,还是玉林堂的东西。”
“我本想着……倘是后者,捏在里也算一个把柄。日后若与玉林堂冲突起来师出有名,能占一个道义上的理儿。可如今这么一看,却是必须要认真查证一番。还请温大人将这银针留给左使罢。”
“也好。若不然,叫我拿在里去见老教主,我也实在心虚。”
温环同意地点头,神情总还是有些沉重黯然。
看着刑堂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他这才想起来,勉力提起温润的笑意,“啊,看我怎的给忘了。枫儿说你药血已成,是老教主叫我替他来看看你。”
“明日教主大婚,我怎么也要瞧过了才好瞑目,”关无绝欣然颔首,自然而然地把“看看你”的意思归于“看看你准备何时取血”,“后日我就动身前往万慈山庄,得了药便回教取血。”
萧东河且惊且怒,他再也忍不住,猛然按住了关无绝的肩膀,“你——你都已经这么个身子,还想要离教!?”
关无绝没回答,却也没否定。
其实也就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