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苦的脸一下子红透了,支吾着不说话,只是低头望着教主的衣摆。
云长流不明就里,“你不必怕他,实话实说!”
阿苦咬着嘴唇,眼神躲躲闪闪。
他双颊晕红,用细若蚊呐的声音道:“阿苦……阿苦……爱慕教主……”
“护法大人又说,教主也还……还想着阿苦的……”
云长流如遭雷劈,完全呆愣在那里了。
他目光有些迷蒙地去追关无绝已经看不见的背影,听见阿苦怯怯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来:
“听闻教主后室还没有人的。护法大人要奴……不,我——他要我做个娈侍,为教主解忧……”
恍若一道明光掠过脑海。
云长流脸色煞白。他觉得自己明白了关无绝的想法。
说起来,竟还是他的错,怪他先对自家护法动了别样的心思。
是说情不知所起,他这些年来朦朦胧胧地收着这份意,从未挑明过什么,却也未曾故意遮掩——教主喜欢护法,所以就使劲儿宠着,这事全教都知道。
他一直与关无绝维持着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直到去年的暮春,桃花红艳了整个山腰。朱色飞檐的亭下,他把他的护法压在桌上亲的时候,酒壶和酒杯都被扫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透明的液珠却往上溅,落上如墨的鬓角又沿着发丝滴落下来。
那是在他存有的记忆中,自己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吻另一个人的唇——虽然也只是一口,只是蹭了一下。
那时候是怎么了呢?他只记得是关无绝先同他胡闹,拈着一片桃花拿话逗他,支着一条腿没规矩地坐在石桌上,还歪着头笑的那样好看。
只记得自己被闹的有些生气,情不自禁的热意拱上胸口,炸的五脏六腑都乱乱缭燎地烧啊,像烟花又像烈火,最像的还是辛辣的酒。他被烧昏了头了,也烧坏了心肝儿肺,根本不知道怎么就做出了那般荒唐事。心照不宣的最后一层朦胧就这么被他挑破了。
后来他才觉得不好,很不好。记忆的裂缝在深更半夜疼痛起来,他从原本一片混沌的少年记忆里,猛地想起一个叫阿苦的名字,想起自己还有个许诺了一辈子的青衫药人。那几天他浑浑噩噩,几乎要疯了,竟是护法反而来劝他,叫他不必牵怀,漆黑清亮的眼底一片柔和与宽慰。哄的他也自欺欺人,便当这事真的是一时魔怔下的失控。
他本想找到阿苦的尸骨与身世,将故人好生安葬,抚恤阿苦的亲眷,还罢这份情债,再仔细思量与护法的事情。
可后来,桃花儿谢了。
再后来,桃叶儿落了。
就是那年秋天,关无绝杀了他那不成器的弟弟,提着滴血的双剑跪在他面前,淡然地请罪。
二十七道碎骨鞭自他手底落下来,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如今他与关无绝闹僵成这个样子,再不可能容得下什么额外的感情。这一份若即若离的情丝,反而成了隔绝两人的屏障……云长流看不透、想不清,只能把人往外赶了求个清净。若不是这回关无绝擅自回来,还不定要赶多久。
关无绝想必是不甘的。
偏偏这么个时候……教主体内的逢春生毒复发,云丹景叛乱被杀,林夫人与婵娟小姐记恨入骨,总教内只会越来越乱。在这么个时候被外遣分舵,基本上息风城内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可能知道,更没法子插手。
他宁可受更重的酷刑,也不愿以这种形式被疏远。
所以关无绝就索性搞这么一出。将功折罪还是次要的,最主要是叫云长流断了对他的念想。无论教主对阿苦是动了真情还是为报旧恩,只要云长流心属别人,他们俩的那一遭事,总算能揭过。
云长流不必因矛盾的心思把护法往远了赶,关无绝就能回来,好好地做一个纯粹的下属。把该领的罚领了,该偿的罪偿了,还有可留在息风城做教主手底下的一把刀。
——交心之义已断,主从之道犹存。
那一天,卧龙台上云长流拿来为自己的心软所找的借口,原来关无绝早就想到了。
隆冬的日光穿过流动的云层偏移,倾斜在刚刚融雪的大地上。身上明明该是渐渐暖和起来的,云长流却觉得一阵冰寒彻骨。面对这样的“算计”,他竟没有办法生气,只有铺天盖地的无力感汹涌而来。
事到如今,他该拿阿苦怎么办,又该拿关无绝怎么办?
“教主……?”
阿苦还以为是自己方才一番剖白,惹的生性冷淡不沾情爱的云教主不喜。一时又是羞愧又是不安:“是、是阿苦放肆妄言了,教主息怒……”
云长流回过神来,定定地望着阿苦:“不是你的错,我也未曾生气。”
他有些恍惚地轻叹一声:
“该走了,今日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