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是这样。”夏跃春点点头,随即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不过阿初已经签完了,你就不用再签了。”
阿次有些错愕:“就这样?你起码该把可能出现的情况和术后恢复的注意事项告诉我。”
“就算现在告诉你,也不能取消手术了啊。”夏跃春摆摆手,说,“风险他都清楚,护理方面也已经做好了安排,你就不用操心了。”
“什么叫不用操心了?”阿次猛地站起来,转椅因为这个动作向后滑去。滚轮摩擦着地板,在僵持的气氛中发出有些尴尬的响动。阿次也知道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于是深呼吸平复下情绪,压住了火气才开口,“我想为他做点事,可是什么事都无从插手。再这么下去,我就只能陪他一块剃头了,好歹也算得上同甘共苦。”
“要说同甘共苦,光是剃头哪够?怎么也得上手术台开个颅才算诚意吧!”夏跃春没好气地说,“我现在真怀疑当初把真相透露给你到底是对是错。你知道吗,他刚确诊时还跟我说‘脑瘤比心脏病强,不然一旦让阿次知道了,这混小子真敢填了捐献意愿然后出去找车撞!’那时候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你解决问题的方式还真是把问题无限扩大化。”
阿次苦恼地垂下头,安静地站在原地。
夏跃春又说:“他以前发烧的时候,酒驾、超速这类危险的事你都做得出来。总这么犯浑,谁敢把签手术同意书这种事交给你?说句难听的,要是手术真出点意外,你是不是就跟着意外了?还是说带着那俩孩子一起意外?”
“不会的!”阿次本能地反驳,“我就是……就是想为他做点事,可是什么都做不到……”
“你能做的事多着呢!把两个孩子和你自己都照顾好,别让他上了手术台还惦记着你们三个。都到这时候了,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他在粉饰太平。其实他的顾虑和恐惧不比你少,可是现在还在那儿摆样子故作轻松,也真不嫌累!”夏跃春叹道,“应该让他调整好心态,真正放松下来,以最佳的状态迎接手术……我试过给他做心理疏导,但是他也学过这套理论,所以根本没效果。如果你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去陪他聊聊,也许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可他刚才还轰我回家……”
“你有这么听话吗?轰你走,是因为他觉得你就像爱钟爱华一样脆弱,所以他不想在焦虑的状态下面对你。如果你能跟他证明,你很靠得住,心态也非常好,他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夏跃春看了眼墙上的钟,又说,“你先去接孩子吧,等调整好情绪,再回来陪他。”
阿次点点头,转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谢谢你的指点。不过如果能在提建议之前省掉啰嗦的批评,效果会更好。”
“我乐意!那是学费!”夏跃春露出欠扁的表情。
……
刘阿四搬到一楼的客房住下来,官方说法是在阿次的爱车修好前,方便接送一家子出行。但是除了爱钟爱华,谁心里都明白,大切是阿初扣下的,在他出院前决不允许弟弟摸方向盘,有阿四代驾外加监督,他能更放心一些。
晚餐时,桌前依然摆了五把椅子,不过主位上坐的是阿次,他原来的位置让阿四补上了。
“爸爸又不回来吃了吗?”爱华问。
“嗯,他今天有事。”阿次想了想,又问,“才一天没见,爱华就想爸爸了?”
“也不是,我就是怕时间长了我会忘……”爱华为难地说。
“闭嘴!”爱钟瞪了弟弟一眼,“犯规就真不能玩了。”
“你们想玩什么?”阿次问,“不用等爸爸回来,叔叔也可以陪你们玩。”
“小灰灰的迷宫。”爱华认真地说,“要用爸爸的电脑玩,你能打开吗?”
“不能,私自动爸爸的东西是不礼貌的。”阿次说教道,“还是玩小汽车吧。”
刚燃起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爱钟爱华耷拉着脑袋,郁闷地喝着汤。
餐厅里一时安静下来,阿次心事重重地吃了几口菜,转头问牛叔:“您说,究竟怎么做才能放松心态,无惧生死?”
牛叔听到“生死”,立刻意识到危险,在这种敏感时期,还是小心回答为妙。他思考了几秒才说:“这个境界太高了,我活了五十多年,也没参透。如果真有办法,应该就是信仰和大爱。革命烈士都不怕牺牲,勇往直前的。所以说人有信仰支撑,就会变强大。”
阿次点点头,又问:“你信佛吗?”
“我要是信佛,你们就吃不上荤腥的了。”牛叔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鱼,“我这职业,顶多只能信基督。”
“那阿四呢?”阿次问。
“我信老板。”阿四抬起头,坚定地说,“我相信他会好起来的,你也别太担心了。”
“我知道。”阿次浅笑着冲他点头,“谢谢。”
晚饭后,阿次让牛叔替他看好俩孩子,又对刘阿四说:“我现在要去医院给大哥打打气,如果他提前知道了,肯定又会着急上火地阻止我,让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你现在可以选择汇报和不汇报,我也可以选择自己开车或者让你来开。不过我承认,你开车更安全一些。”
阿四立刻答应他:“不汇报,我开车。”
“非常好。”阿次挑起眉,把他哥的气势学了个十成十,“我们出发吧,先去趟商店。”
……
八点半,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来。
阿次提着个礼品袋走下车,对刘阿四说:“你回去吧,我今天不走了。”
“我还是等你一会儿吧。”阿四犹豫起来,“万一他再轰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