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能不着急呢,比你没大几岁的人都做爷爷了。”陈嫂还想再絮叨几句,听到上工的锣敲了第二遍了,就赶忙去做活了。
陈建民之前就已经请好了假要去县里,进屋的时候看到大门下面的一块包着的铁皮掀起了一个角,被风吹得一抖一抖,可怜兮兮得像昨夜光着腿的时鱼。
被自己的联想逗乐了一下,寻思着现在还早就拿东西先补上,走到紧闭的房门前才意识到被放了杂物的小屋已经被一个懒虫占了,竟是到现在还没起。
想了想,还是没有推门去打扰时鱼而是转身进了厨房,拿了几团番薯放在灶边。
在拎起装着鸡蛋的小篮子时,顿了一顿,又拿出了一个鸡蛋放在灶头,随便时鱼起来后想吃什么。
那篮子鸡蛋不多,只浅浅的铺了个篮底。陈建民家里没养鸡,平日里也不吃鸡蛋,就这么一点还是为了那日相看的姑娘准备的,结果姑娘没吃到,自己没吃到,只便宜了时鱼这个小崽子。
拎了剩下的鸡蛋和皮鞋去了趟陈嫂家交给了陈嫂的孙女兰妞,鸡蛋算是谢礼,虽然事情没成,但陈嫂家也是出了大力的。
陈建民今天请假是为了去县里,上次去的时候他看到有人在县高中门口卖吃食,就暗暗记在了心里。
他看好了离县高不远的一个小店面,店面虽小,但胜在开在转角,人来人往的,不是上下学的时间人也多。
再说陈建民想开家店也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这几年粮食渐渐不是那么紧张了,虽然吃好仍是个问题,但大多数人都能吃饱,陈建民要做的就是花最少的钱做到吃好
。包子烧饼什么的,县中门口都有卖,所以陈建民也没打算做早点这一块,他打算做些素菜和猪下水的卤味。
做卤味要用老卤点,又费料一般家里也很少自己做。关键是卤味存放的时间长,陈建民可以提前做了备好,等到放学下班,各家各户开始做饭的时间再来卖,这样也不耽误他平时的农活。
不过这事情他还没和村里人说,连陈叔陈嫂那也没提。村里人对做买卖的态度还停留在投机倒把上,他不想多惹是非,等真的做起来了再说。
店铺的事情先不着急,陈建民都已经打听好了,这年岁买店的人也不多,城里的人忙着攒三大件,村里人有那钱不如自己多盖几栋房子。
刚刚陈建民去见了那卖家一面,说想考虑一下能不能留上一个月,对方忙不迭地就答应了。
事情进展的比想象中的顺利,时间还早,陈建民就想看看哪里能买到材料。
素菜是不愁的,多跑几个村子总能收到,难的是肉食。在所有东西都凭票购买的时候,像猪下水、猪骨头这种不要肉票的东西就被抢购的特别快,卖猪肉的职工也会自己留下些做人情。
陈建民一直生活在村里,对这些不了解,只听说城里样样好,却没想到跑遍了市集都没买到一块肉,还不如他们村里吃口肉来的方便呢。
买了些家里缺的香辛料,打算先把素卤味做起来。
卤味,其实陈建民也没做过,上一次吃都是父亲还在世时的事情了,但是他见过母亲做,也帮着打过下手。
那时候家里光景好,过年的时候母亲就会做上一些卤味冻着,要吃的时候片下一点放在饭上一起蒸,香味能从灶房一直钻到被子里去,所以有要开店的想法时陈建民一下就想到了卤味。
到家以后,陈建民拎着东西就径直走进了灶房里,然后就看到了被放在灶头的番薯和鸡蛋,一点都没被动过。
这是醒来了就又翻脸不认人了?一想到时鱼以前干过的混事,陈建民就一阵阵的头疼。锅铲在大灶里一圈圈缓缓的搅拌,还没再碰面呢,陈建民觉得自己就开始怀念那个乖的似个小猫崽的时鱼了。
时鱼是被一股冲鼻子的香气馋醒的,紧接着他就感到一阵阵酸软从骨头里泛出来。
“我发烧了。”“我可以多赖几天了。”当第二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时鱼就放任自己昏胀的脑子继续睡过去了。
陈建民做完卤味才看到了仍旧紧闭着的杂物间的门,“难道时鱼还在屋里躺着?”
心里刚滑过这个猜测,手就已经推开了门,床上时鱼难受的哼哼声混在呼呼的风声里轻的像是要破碎一般。
陈建民凑近一看,才发觉时鱼的整张小脸都已经被烧红了,身子缩在不挡风的被子下一阵阵得哆嗦。陈建民赶紧把时鱼抱起来往自己屋里走,不住地在心里责备自己。
深秋日夜温差大,把时鱼救上来的时候才刚过正午,日头足,时鱼全身湿淋淋的也不好往自己床上放,就放到了杂货间的小床上。
杂货间放的东西都没人偷没人抢的,陈建民根本没注意过那破了的窗纸,而昨天时鱼留下得又很自然,他也就没费心在这住宿的事上,结果就让这孩子烧了一天。
前几年,隔壁村有个孩子就是发烧大人没发现,结果烧退了人却傻了。
陈建民没法想象这么个鬼灵精的崽子傻了会是什么样子。
陈建民把人放在床上就想去找村里的赤脚大夫过来看,没成想时鱼却像个八爪鱼似的缠住了他。
“乖,再躺一会儿,叔给你去叫大夫过来看啊。”陈建民粗着嗓子,尽可能的把语调放柔。
“我饿。”时鱼被抱起来的时候就有些模模糊糊的醒了,只觉得自己抱着一个很好吃的大东西,像串串,像卤味,像他所有爱吃的路边摊。
陈建民着急得不行,脖子还被热烘烘的气体一下下得喷着。
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贴住,紧接着是四颗小虎牙,一点点的痛感被一条软软的舌头轻柔地扫过变成了酥麻。
陈建民没法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刚才蒸煮的那些茴香、八角都加到了自己脑子里,被浇上了一勺名叫时鱼的热油,迸溅开来,麻了五感,呛住了口鼻,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