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里一共五个人,副官忙着安心开车,徐淮宣坐在前座上也和副官搭不上什么话,后座呢,顾寒瑞倒是很愿意和白文卿说说话,可白文卿只闭着眼靠在车窗旁,一脸的倦容。
车内一时很安静,顾寒瑞却并不觉得沉闷,偏了头去看右边车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余光一下一下地扫着旁边坐着睡着的人。
那人的眉眼就算是在睡梦中,也好像永远都展不开似的,锁着一池春愁水,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
车子行驶的道路并不平坦,坑坑洼洼的石子路,车子忽地一下晃起来,车前有打着伞的行人路过,副官忙忙踩住刹车,白文卿的身子冷不防向前倾去,却被顾寒瑞伸手扣住了肩膀拦住。
"谢谢。"他这样说。
温文尔雅的声调、好听的音色、顾寒瑞看着他,一双忧郁深重的眼睛,心中只觉可惜,该让他再多睡一会儿的。
乍乍惊醒,白文卿再也睡不着,倚着座背百无聊赖地开始看着窗外风景,下雨的天气,水滴落在窗上,外面和烟带雾的一团水濛濛,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不过聊以消遣而已。
碧桃坐在左边靠窗位置,因方才念着白文卿要闭眼休息,她便很体贴地安静坐在后座上没有说话,此时一见白文卿醒了,话匣子也打开了,很兴奋地越过中间的顾寒瑞便朝白文卿搭话。
她侧倾着身子,手掌几乎要扶到顾寒瑞的膝盖,笑语盈盈地,说道:"我是青楼梦好的碧桃,白先生有空可一定要来我这儿逛逛,就冲着今晚先生救助的恩情,我永不收先生的茶资!"
顾寒瑞看着她皱眉:"他一个文人,你叫他去打茶围?"
碧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绞着手中帕子,说道:"我不管,他能陪流苏打,为什么不能陪我打,难道我比流苏差?"
白文卿很窘迫地解释道:"我没陪谁打过茶围,上次那流苏姑娘……"
碧桃一听便来了精神,"哈!先生还说没陪人打过?那怎么会认识流苏?她现在在青楼梦好,天天把先生题诗的那一方帕子别在扣子上,不过是自抬身价的意思,那些个客人们见了,偏偏又捧她,快把她说成是秦淮名姬李香君了,就她也配!"
白文卿向来最忌讳在背后议论人,又见碧桃一脸气愤,实在不好说什么,附和不是,不附和也不是,白文卿没了主意,只好尬尬地沉默着。
顾寒瑞听了碧桃的话倒是笑起来:"李香君啊,你不知道么,我们这车上就坐着一位李香君呢。"
碧桃听了这话满心欢喜起来,扶了扶鬂边的流苏坠,笑着拍了一下顾寒瑞肩头,拿手中帕子拂了拂他那一张风流俊俏的脸,格格笑道:"军爷真会说话儿。"
顾寒瑞把帕子接了,替碧桃别在侧身旗袍盘扣上,笑道:"姑娘误会了,方才我说的那李香君,指的不是姑娘。"
碧桃笑嘻嘻说道:"不是我,难道是军爷?这车上就我一个女子,哪里再跑出来的李香君?"
顾寒瑞刚要说话,旁边白文卿忙推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开口,顾寒瑞只是不搭理,笑着对碧桃指了指前座的徐淮宣:"你不认识他么?"
碧桃一脸疑惑,"他是李香君?"
顾寒瑞含笑不言语。
一旁白文卿看着顾寒瑞那张笑脸,气得只是转头看着窗外。
碧桃犹自疑惑,伸手拍了拍徐淮宣肩头,问道:"哎,你是李香君?"
徐淮宣坐着不理人。
碧桃还在继续拍他肩头,白文卿急忙忙要拦住她,但也不好把这阻拦意味表现得太明显,只好对碧桃说道:"别拍了,他睡着了要休息。"
碧桃笑道:"我才不信他睡着了,他敢不理我?哼,我偏要拍!"
正说着,徐淮宣冷不防转过头来,很生气地吼了一声:"你有完没完?!"
碧桃一愣,也气起来:"你凶什么凶啊?"
说罢就气呼呼坐回座背上,抱着手臂看着窗子外。
顾寒瑞笑起来:"徐老板好大气性,人家姑娘只是平白问一句嘛。"
徐淮宣霍地转过头来看着顾寒瑞,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碧桃听了顾寒瑞刚刚那一句徐老板,一个激灵明白过来,又紧盯着徐淮宣那张脸看,末了很兴奋地叫起来:"徐老板!"
徐老板的大名有谁不知道,那名号叫出来,可比电影明星张可欣的风头还要大,碧桃也曾和几个姐妹一起去过戏院看过徐淮宣唱戏,只是浓妆重彩掩了原本面目,根本看不清他本容。
碧桃兴奋起来,不住地和徐淮宣找话说:"徐老板!我可听过你好几场的戏!哎哟,那时候在戏台子下,我们姐妹们还说徐老板到底卸了妆是什么样子呢,哈!最后还是一个姐姐拿了报纸来,指着上面徐老板照片,那眉清目秀的!一双眼,忒大!"
副官听了这话也笑起来:"那怎么到了眼前就不认识了呢?"
碧桃笑道:"我平时记性最不好,再说照片到底是和真人有些差别,谁知道徐老板私下里这样气概!一点儿不像扮旦角儿的,刚刚他一个人单挑那群地头蛇,那功夫,可威风!"
说着又凑上去,一口一个徐老板说起来,末了叹道:"其实不瞒你们说,我近来也有下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