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茶,顾寒瑞笑眯眯说道:"上次那戏子倒是傲,没见过他那么大胆的,像我从前在别的地方陪人饭局,也有那么几个小戏子过来唱曲儿,他们梨园行的规矩我不懂,就是看那几个小戏子陪人陪得心甘情愿的,不像被强迫的意思,白先生要是见到了,又得生气了。"
白文卿摇摇头:"你情我愿的事情,犯不着我生气。"顿了顿又说道:"他们也不是戏子,是伶人。"
"不都一样?"
白文卿皱起眉,顾寒瑞见状忙答应道:"行行行,我以后改口。"
说着舒服得躺在椅背上,看着白文卿笑:"白先生是真沉得住气,和我说了这些子话,正经自己那么看重的东西丢了,也不说朝我开口要。"
说罢又支起身子,手肘放在桌子上,戏谑道:"那东西买给谁的,嗯?女朋友?"
白文卿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的那串手链,上次丢了就没找到,肯定是掏荷包的时候顺带着出去给顾寒瑞了,神色上有几分尴尬,说道:"是买给我家里哥哥的。"
顾寒瑞啊了一声,诧异道:"你不是姓白么,怎么你哥哥叫沈云卿?"
"报刊上的名字叫白文卿,本名叫沈云秋。"
顾寒瑞恍然大悟,笑道:"这样啊,我说怎么回事呢。"
说着便掏出那一个小荷包,语气还是戏谑的:"白先生可真是,上次不分青红皂白就砸了一桌东西,眼下这荷包我都不想给了。"
☆、小孩子
白文卿当即窘红了脸,低头讷讷一句:"上次的事,对不住。"
顾寒瑞无动于衷,丝毫没说什么话来给他解围,就盯着他这副红了脸的模样儿看,觉得实在是有趣得紧。
前倾着身子又笑道:"上次的事情是钱货两清儿,我不计较,这次还荷包给你,怎么说?白先生欠我个人情呢。"
副官在一旁听得倒牙,心想自家军座儿这可真是,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欺负白先生老实,倒要讨个人情,啧啧,太不厚道了这。
还没待白文卿开口,戏台上传歌一折唱完,底下又是掌声雷动,叫好声不断,顾寒瑞笑着把荷包递过白文卿,说道:"既欠了人情,白先生以后多来这厢座上坐坐,我一个人看着戏也闷。"
白文卿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戏台上还在谢幕,突然一声呵斥响起,只见方才那在场上吹笛子扮演苏昆生的净角儿匆匆走下台来,满面怒色地走到戏院角落一个小男孩子身边,那孩子大概十三四岁年纪,眉目楚楚,清秀一张脸,有几分女孩子气。
那净角儿抓住男孩子就不撒手,大吵大嚷起来,表情凶巴巴的,白文卿急忙下了楼去,顾寒瑞也跟在他后面,又叫上几个带枪的警卫和他走。
小男孩又羞又急,眼泪蓄在眼窝里,一滴一滴往下掉,白文卿走过去,拉着小男孩护在身后,看着净角儿皱起眉头,"怎么了?"
那净角儿一指他身后,怒道:"这孩子偷戏!"
白文卿愣了:"什么?"
净角儿怒了,作势就要抓白文卿身后那男孩子,说道:"偷戏是咱们梨园行大忌!你还偷到徐老板头上来了!说!你师傅是哪个?!"
这样闹哄哄的时候,顾寒瑞走过来,身后带着端着枪的卫兵,净角不敢再喧哗,恭恭敬敬地给顾寒瑞问好:"军爷儿。"
恰好徐淮宣也过来了,看了一眼孩子,皱起眉头:"放他走。"
那净角儿急道:"徐老板!"
徐淮宣声音带了点儿怒气:"我说放他走!什么叫偷戏?一个小孩子,你这么咋咋呼呼的!这满戏院的票友,有想学戏的也不少,坐在戏座上看着了听着了,真能学到,这是自己本事!"
净角儿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徐老板好大气度!不说这叫偷,倒说是学,人家是学到你头上来了!"
"随他去学!要真学成了,叫他来替我唱,我再唱别的去,有什么不好?!"
"徐老板!"
这一声吵把后台里班主都给吵出来了,老班主狠瞪了那小男孩子一眼,随即吩咐净角儿道:"把人带到后台问问去!看他师从哪家!"
白文卿拦着不肯让,老班主哼了一声,说道:"白先生,这是咱们梨园行的事儿,您管不了!"
顾寒瑞一直在一旁抽烟,眼下听见这话儿,笑眯眯地走过来,说道:"我也管不了?"
老班主一看是位军爷儿,忙不迭说道:"哪能儿呢,军爷随意儿。"顿了顿又说道:"哎,这孩子也不是咱们戏班的,军爷儿要是带去陪一觉,好歹也问问这孩子愿不愿意,怕到时候他那班子师傅找过来……"
顾寒瑞没搭话,心里很想给这位老头子当头一喝叫他闭嘴,压住性子忍了忍,一抬眼就看见那小猫儿身后护着小男孩,一双眼警惕十足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