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琛乃是朔州赵家的长子长孙,赵家虽不是什么上流世家,但也颇有一些名气声望,他们这一次若是与赵家人同去朔州城,此行应该也是稳妥安全的。
听闻那朔州城中处处都是商机,他们往后若跑这一条商道,前面有赵琛罗二娘等人在朔州城扎根,后面又有罗三郎给他们提供支持,怎么想,这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也没有犹豫太久,王当他们很快就集结起一帮人手,决定过几日便与赵琛等人同去凉州城。
赵琛十分欢迎王当等人的加入,从离石这里西去凉州城这一路,毕竟不比去长安城那条路安全,能有这么多孔武有力的汉子们加入他们的队伍,赵琛自然高兴,还承诺说让王当等人将来在凉州城若是遇着什么事,便去他们赵家客舍找自己,只要能帮得上的,他赵琛一定没有二话。
像赵琛这种常年在外面行走的,自然是多个朋友多条路,王当此人最重义气,他的那些兄弟也不差,赵琛也是有意想要与他们结交。
双方一拍即合,五月底这一行人离开西坡村的时候,赵琛的队伍就走在最前面,二娘她们那一辆牛车走在中间,后面则是王当他们。
前有赵琛,后有王当,这么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在大路上,照理说应该是不需要担心什么安全问题才是。
罗用一路将他们送到了村外,好些村民也跟着送,田崇虎的耶娘也在人群中,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坐在牛车上随着队伍越走越远,也是抹了几滴眼泪,见罗用向他们那边看过去,便有些瑟缩地往旁边避了避。
罗用并没有上前去跟他们说什么,也没有给他们什么好脸色。这两个人懒怠又糊涂,罗用就是要让他们害怕自己,免得什么时候松懈下来了,又开始心存侥幸做些糊涂事,给村子里惹出麻烦来。
在这个年代,出远门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二娘她们刚开始的时候还挺兴奋,对于路上看到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待走过了三五日之后,慢慢就体会到什么叫做旅途劳顿了。
她们四人分到一辆牛车,车上还堆了她们几人的行李包袱,还有各种调味料等物,所以四个人就只能轮流坐车,不时要换人下来走走。
二娘她们这都还算是好的了,王当他们那一行人挑担的挑担,推车的推车,连空手上路都是奢侈,更别提坐车了。
天晴得时候太阳那么大,好像要把人身上的油都给烤出来一般,身上的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下雨的时候若是找不到避雨的地方,一整队人马就得待在泥土路上任由雨水浇淋,就算有油纸和油纸伞,也难免要沾上一身的潮气与泥泞。
二娘她们先前总是在西坡村待着,连县城都没有去过几回,她们西坡村这两年日子越过越好,渐渐的,也是有些遗忘了从前贫困事的情形。
这一次出来,过了黄河以后,又离了城池,走在那荒无人烟的高原之上,一下子又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荒芜与贫穷,她们西坡村原本也很穷,但这边比他们那里更穷。
路边庄稼地里的麦子成熟了,农人们正在收割,见到他们这一大队人马在年久失修的泥土路上走过的时候,村人们又是戒备又是好奇,停下手里的活计,直往他们这边瞧。
二娘她们也在看着那些农人,面色蜡黄的老人以及衣不蔽体的小孩。
看着他们坐在田边,用自己的双手一把一把从麦穗上将麦粒捋下来,二娘突然就想起先前罗用送打谷机的事情来了,起初她心里也是不理解的,自家若是有钱,送些也是无妨的,为何没钱欠债也要送?
现在她突然对自己当时那样的心思生出几分愧疚来,与这些人相比,他们家欠下的那些债务又算得了什么,水泥作坊就算生意不如从前,每日总还能有些进项,坡上还种着那么多杜仲树苗,待一两年以后收割回来,全部制成杜仲胶,又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她家三郎是个能干的,县中许多人都愿意借钱给他,所以就算是欠下了那样多的债务,他们一家人也未曾饿过一天肚子,吃穿用度,皆与从前无异。
虽然后来她也得知,罗用之所以这般做法,也有他自己的用意,但是现在看来,就算没有那些目的,待到家里的情况再好一些,罗用应该也是要为这些贫困的人做些什么的。
二娘这时候也觉得,他的做法确实是很对的。
在离石县这边,这时候基本上所有的村子都已经用上了脚踩式打谷机,虽然一个村子只有一台打谷机,用起来还是比较紧张,但总比过去没有打谷机的时候轻松省力许多。
有一些田地多的富户们在具体了解了打谷机这个东西究竟有多么好用以后,就临时跑来西坡村购买,罗用卖他们一台打谷机五贯钱,不算黑,但也不算很便宜。
得来的钱基本上都被拿去买了木材和精铁,就连田崇虎先前炸臭豆腐用的那口铁釜,都被罗用拿去给那几个铁匠拆了做成打谷机的零件。
与此同时,从长安城过来的几十名工匠,这时候也已经走到了晋州地界。
从长安城过来的这一条道路,要比罗二娘她们西去的那一路好走许多,不过这大夏天的,行路也是不易,他们除了自己干活要用的工具之外,还带了许多皇帝陛下用卖水泥的钱换来的精铁,那一块块铁疙瘩别提多重了,分开来堆放在不同的木车上,前面的人拖着,后面的人推着,就这么一路走了过来。
跟这些工匠同行的,还有郝刺史以及皇帝陛下派过来的官员,也就是唐俭,皇帝大约是觉得唐俭跟罗用沟通得还不错,于是这回也也换人,依旧让他来。
唐俭倒是也挺乐意,待在长安城也没什么意思,这回他是过来监督打谷机的制造的,所以要待比较长一段时间,他就当是在西坡村度个假好了。
待过了临汾,往北边又走出去一二十里地,郝建平等人发现前面不远处的一片麦田边上热闹得紧,待到走得近了,才看清楚他们这是用打谷机在打麦子呢。
一把一把的麦子抓在手中,脚底下一下一下踩着,把那打谷机上的滚筒踩得呼呼作响,然后再将手里那把麦子的麦穗对准滚筒,只听刷刷几声,下边那一面的麦粒就都被打了下来,落在前边地面上的草席上,然后再将那把麦穗的另一面翻过来对着滚筒,又是刷刷几声……
“这便是打谷机了吧?”这些工匠虽然都知道自己这回是要去西坡村造打谷机的,但是他们很多人,这都还是头一回见着真东西。
“这便是了。”田边一个闲人笑眯眯说道。
“怎的这般快就轮到晋州这边了?”有人不解道。晋州这里,离石州可是有些距离,难道这中间那一大圈的村子,这时候都已经分到了打谷机?
“哪儿能呢。”那人笑道:“这是罗三郎的弟子吴幼特特从西坡村买来,一早就买好了,总共买了三台,够他们村子里用的。”
“你们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唐俭这时候也从马车上下来了。
“并非,我们也是从长安城过来,坐的马车,走得比你们快,昨天刚在路上见过你们,现在马车就停在吴大郎他们家院子里。”那人指了指吴家院子的方向,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