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清酒离开水府村的时候,曾经和尹寻做下过承诺,说自己一定会回到这里,回到这里和他再次相见。他们要在春天去寻那长了刺的野果,要在夏天在溪水边戏水,要在秋天去搭厚厚的谷堆,要去镇上最心爱的游戏厅里,玩够那两人都心心念念的游戏机。
只是后来去了城里的陆清酒并没有再回到水府村,虽然他还记着这位幼年时的玩伴,可遥远的距离却让他们当年的承诺难以实现。待到许多年后,他们都渐渐长大,陆清酒偶尔才会回到水府村看望自己的姥姥,但因为长期没有见面,他和尹寻之间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些隔阂,两人自然也没有像幼时约定的那样,捏着最最珍贵的游戏币,坐一两个小时的车,就为了玩十几分钟的游戏。
陆清酒把这件事忘了,尹寻也不再提起,他们小时候的记忆被覆盖上了一层时间化为的沙粒,于是越发模糊不清。
再后来,水府村成了陆清酒的伤心地。他的父母回乡探亲,却在一场山体垮塌中不幸罹难,连遗体都没有找到,陆清酒匆匆赶了回来,模样憔悴的惊人。
“清酒,你回来啦。”尹寻对他说。
“我回来了。”陆清酒道。
尹寻又问:“那你还走吗?”
“走的,我想把他们的墓地安置在他们经常生活的地方。”陆清酒是这么想的,他说,“我还得上完大学……”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会留在水府村了,尹寻听完不置可否,只是伸出手,给了这个旧时的老友一个结实的拥抱,他说:“没事,你不要担心,只要在水府村,我都会帮你的。”
尹寻说到做到了。
父母突然双双离去的陆清酒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尹寻便帮他承担下了搜救的工作,那时候天还在下大雨,尹寻穿着雨衣为搜救队伍提供信息,描述山体各处的情况,以及任何存在生还的可能。
虽然最后还是没能找到陆清酒父母的遗体,但他却找到了陆清酒父母随身携带着的旅游包。
陆清酒便用这旅游包,为自己的父母立了衣冠冢。
这件事发生不久后,陆清酒的姥姥也去世了,陆清酒则离开了水府村多年不曾回来。在这个村子里,他失去了自己所有挚爱的亲人。
直到多年以后,陆清酒因为某些原因,决定住回这里,他和尹寻的缘分,才再次被系在了一起。
想清楚了一切的陆清酒开着小货车去了镇上。
他找遍了整个村子包括山顶都未曾发现尹寻的踪迹,于是便有了新的想法,他去了镇上那个曾经和尹寻最喜欢去的游戏厅。
只是到了那个游戏厅曾经所在的位置后才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游戏厅被拆掉了,改成了一家卖服装的店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现在电子产品那么丰富,游戏厅开不下去也是正常的事,况且那时候,这个游戏厅也没有正规的执照。
在他们那时候,游戏厅都是坏孩子才去的地方,平时门口就挂着一张帘子,站在帘子外面,便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噼里啪啦敲打按钮和扭动摇杆的响声,其中还伴随着稚嫩的吼叫和叹息,一个币,一条命,死掉了就得重来。陆清酒打游戏的技术不如尹寻好,每次都被人打的抱头鼠窜,死的飞快。
于是尹寻每次都会多分他几个币,让他多玩一会儿。
陆清酒把手伸进自己的上衣口袋,摩挲着硬币粗糙的表面,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掏出手机再次拨通了尹寻的电话,却发现那头已经显示无法接听,想来尹寻应该是已经关了机。
找不到尹寻的陆清酒心情低落的回了家。
他在厨房做饭的时候也想着这事儿,想着要是自己一开始就和尹寻把话挑开了说,告诉他自己不在意他是不是人这件事,那尹寻应该就不会跑掉了吧,虽然他早就察觉了尹寻的异样,但他想的却一直是既然尹寻不想说,那他就不问,现在看来这种想法似乎有些问题……是否若是他当初坚持一点,一定要得知答案……可这对于不想说出答案的尹寻来说,又是否公平呢?
想着想着,陆清酒有点走神,原本用来切菜的刀一刀剁到了自己的手指头上,从手指里溢出的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浸透了菜板。
“嘶。”陆清酒吃痛收手,这一刀他有些太过用力,几乎切掉了半个指甲,他转身出了屋子,想找个创口贴简单的处理一下。
坐在院子里的白月狐远远的闻到了血腥味,他起身走过来时,看见陆清酒蹙着眉头想要把受伤的指头缠起来。
白月狐没说话,直接过去按住了陆清酒的手,道:“别急着包扎,先清理一下伤口。”
陆清酒无所谓道:“没事儿,都是小伤。”
白月狐说:“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药膏。”
陆清酒点点头。
白月狐拿着药膏回来的时候,便看见陆清酒手放在旁边,盯着门口发着呆,那伤口还在往外面流着鲜血,白月狐拿起来仔细看,才发现这刀剁的特别深,已经见了骨头。手上也是有血管和神经的,这一刀切的这样深,如若不好好处理甚至可能造成残疾,好在这药膏的药性特殊,用上去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用刀的时候在想什么呢。”白月狐边帮陆清酒清理伤口边问,“疼吗?”
“疼倒是不疼。”陆清酒说,“我就是在想尹寻这几天不回家到底住哪儿,他还是人类吗,需不需要吃东西?会不会饿啊?”
白月狐抬眸看了陆清酒一眼。
陆清酒叹气:“唉……当时就不该放他走。”
白月狐道:“别做晚饭了。”
陆清酒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经过白月狐的包扎,伤口已经看不到,血也止住,他没感觉有多疼,活动了一下便打算继续去做菜。
白月狐还想说什么,却见陆清酒已经固执的再次进了厨房,他脸色阴郁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出去了,这次他没有躺回摇摇椅上,而是直接推开了门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