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飞鸾的眼神冷了下去。
他将自己的“喜欢”理解成了“礼貌”,便继续扮演一个礼貌又客套的绅士,依照何岸的请求,撑伞将他送到了广场尽头的公交车站。那么漫长的一段路,他们并肩走过,却没有一句交谈。
公交车载走了何岸,郑飞鸾也坐进了车里。
雨水流淌过车窗,冲淡了何岸的面容,也一点点抹去了郑飞鸾脑海深处关于这十分钟的记忆。他按着扶手,忽然被空前的不安包围了。
他好像……走错了生命里某个无比重要的岔口。
日复一日,不安渐积。
这一簇幽微的小火苗越烧越旺,终于在四十多天后窜成滔天烈火,烧断了郑飞鸾的理智。
六月,电闪雷鸣的夏夜,锁死的黑箱第一次打开了。
他命人调出五月九日的酒店监控,找到何岸送花的房间,联系那位客人,问出了她的伴侣是在哪家花店订的花,然后亲自赶赴那里,威胁加利诱,在支付了一笔不菲的“咨询费”以后,得到了何岸的姓名与住址。
这一长串逻辑链,耗尽了郑飞鸾所剩无几的思考能力。
他累极了,茫然又仓皇地在雨夜长街奔走,淋得上下湿透。最后,他循着问来的地址,敲开了何岸的房门。
那是他第一次寻偶,也是何岸一切苦难的开端。
后来郑飞鸾一直在想,如果初见那天,他能再多爱何岸一些,哪怕只多一点点,冲破那层诡谲的阻力,后来的一切痛苦,是不是就都不会发生了?
第五十五章
回到客栈的时候,程修和戴逍还没回来。
中庭雨声潺潺,湿红厉乱。六百六从河里叼来了一尾小锦鲤,养在廊沿水洼中,正聚精会神地探着小爪子拨弄它。
见到铃兰,它兴奋地喵了一声,屁颠颠跟随三人进了客厅,尾巴竖得笔直。
郑飞鸾收起雨伞摆在墙边,地上须臾便积了一摊水。那伞其实不大,他一路逆风替何岸挡雨,自己的肩膀、胳膊与后背淋湿了大半,衬衣近乎透明地贴在身上,肌肉坚实,形状清晰可见,连腕上的缎带也在湿漉漉往下滴水。
何岸怕他着凉,跑去储物间拿了条刚烘干的热浴巾来,不由分说就往他怀里塞:“快擦一擦。”
“好。”
郑飞鸾抖开浴巾,往肩上一裹,浑身都暖烘烘的。
可惜浴巾的热度顶不了太久,没几分钟就变得又凉又潮。何岸帮铃兰脱了鞋袜,放她在地毯上四处乱爬,回头一瞧郑飞鸾狼狈的模样,忙道:“你还是换身衣服吧,头发最好也吹一吹,现在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小雨而已,没事。”
郑飞鸾自恃体格硬朗,想给Omega留下一个健壮的好印象,没想到何岸的下一句话是:“那……没事的话,我就不给你煮姜茶了?”
“我去去就来。”
郑飞鸾一秒改口,不等何岸反应,火速回房换衣服去了。
何岸笑了笑,撑着沙发站起身,过去推开了紧闭的窗户。新鲜空气吹进来,他深吸一口,体内的不适感才被压了下去。
性腺变得越发敏感了。
之前还能与郑飞鸾共处半个下午相安无事,自从那次剧烈吐过,原生性腺仿佛苏醒了过来,知道契合度极高的Alpha就在附近,每天都异常活跃。哪怕与郑飞鸾相隔甚远,也会时不时分泌一些信息素,想告诉那个曾经标记过它的Alpha:
我在这儿,来爱我。
何岸忍受着两种信息素的交锋,简直回到了刚怀上铃兰的那会儿,一天晕三回,饭都吃不下。
在他身后,铃兰吭哧吭哧爬了一圈,见六百六跳进猫床,也跟着爬了进去。一妞一猫拱成团,小辫子抵着尖耳朵。铃兰还挺乖,知道睡觉要盖被子,扯下沙发上一床小毛毯,把自己和六百六一块儿盖住了。
何岸回过头,看到毛毯底下此起彼伏,一会儿凸起一座小山丘,嘻嘻哈哈闹得正欢腾。
他把孩子留在客厅,自己走进小厨房,拿出红糖、生姜和龙眼肉,洗净茶壶,开始烧水煮姜茶。这倒不完全是为了郑飞鸾,待会儿程修和戴逍冒雨回来,也要喝一杯的。
切姜片的时候,从敞开的窗户望出去,对面二楼正是郑飞鸾的房间。
他刀尖一停,出了神。